当夜饮宴散去,宾客们陆续告辞,偌大的府邸逐渐安静下来,何进独邀吕布至内室详谈。
何进、吕布对坐在铺着锦缎的席案前,侍女轻移莲步,将精心准备的茶果一一奉上,随后悄然退下,室内仅余何进与吕布二人。
何进面上带着亲和的微笑,目光诚挚地看向吕布,缓缓开口道:“奉先呐,你我虽相识时日尚短,可我对你,那真是神交己久啊!
如今我那外甥蒙你授业,实是他的福气,妹妹多次对我讲,一定要好好谢谢奉先才是。”
吕布谦逊拱手道:“大将军言重了,布蒙陛下、皇后看重,忝居皇子师傅之位,自当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岂敢言谢。”
何进笑着摆摆手:“欸,奉先不必客气。
我知你是端方君子,读的都是圣贤之书,行的是圣人之道。
如今朝局如此,西方不靖,早立储君,尘埃落定,天下人亦可归心。
然而立辩儿为储君一事,天子却迟迟未有定计,他母亲与我这做舅舅自是心中不安,此乃人之长情,还请奉先体谅。
奉先既然也认为,国家立储,当立嫡立长,如今局面,不知奉先有何可教我?”
吕布神色凝重,思索一番后道:“大将军,恕我首言,陛下迟迟未立储,既与皇子年幼,才能不显有关,毕竟皇长子刘辩九岁、皇次子刘协西岁,任那个做父亲的,在这个年纪也不好说那个儿子就更出色,大将军说是不是这个理?”
何进闻言,默默点头,又继续问道:“那?还有其二呢?”
吕布微微摇头,喟然道:“大将军身居高位,当知权位者所忌惮,大权旁落尔!
焉不知,前汉武帝与钩弋夫人故事……”
何进听到此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深知吕布所提及的汉武帝与钩弋夫人之事。
当年汉武帝立年幼的刘弗陵为太子,却担心其母钩弋夫人日后干预朝政,便赐死了她。
如今若刘辩被立为太子,自己为大将军,其母何皇后一族权倾朝野,天子或许也有同样的顾虑。
何进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奉先所言极是,可如今局势,又该如何化解天子心中之忧虑?”
吕布目光坚定,神色沉稳地说道:“大将军,欲解天子之忧,需先示之以诚。大将军可在朝堂之上,主动辞去一些不必要之权柄,以表对天子之忠心,绝无揽权自重之意。如此,或可稍解天子忌惮之心。
同时,不拘亲疏,为朝廷举荐贤才,示天下以诚,示天子以忠,如此可解天子、朝野之忧……
当然,此举那些世家望族不见的会支持,但值此国事艰难,天子最需要的,是一心维护刘氏江山的忠臣,而不是一心巩固自身权位的权臣……”
何进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权衡。放弃权力,谈何容易,但为了外甥刘辩能顺利被立为太子,似乎也只能如此。他长叹一口气,说道:“奉先,辞去权柄,虽可表忠心,然恐朝中有人趁机发难,我何家又当如何自处?”
吕布微微颔首,似早有准备,说道:“大将军不必忧虑。以何家在朝中之势,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即便权力稍有削减,亦无人敢轻易小觑。”
何进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心中的忧虑顿时减轻了几分。他看着吕布,诚恳地说道:“奉先,你之谋略,令我茅塞顿开。只是举荐人才一事,还望奉先能为我出谋划策,推荐几位可用之人。”
吕布思索片刻,说道:“以布之见,我那两位恩师,卢植、蔡邕,皆是当世大才,只因不善谋身,屡被宵小陷害、排挤,若能得他们入朝,必能为大将军助力。
皇甫嵩当世能臣,老成谋国,不可因一时无功而弃之不用,关中之地,乃至西凉平叛,非仪仗公之威望大才不可。
还有王允,此人智谋双全,对汉室忠心耿耿,大将军可与之交好,共商大事。
再者,曹操曹孟德,虽出身不高,但其人有勇有谋,颇具才略,可堪大用……”
何进一一记下,点头称是:“奉先所荐之人,皆为一时之选。待我依计行事,看天子意下如何。
只是,那汝南袁氏、弘农杨氏,就不考虑吗?”
吕布微笑道:“袁本初、袁公路、杨文先自是各有人脉、才学,只是他们要的与大将军可能不同,大将军可以延揽他们以壮声势,但也要提防他们为自家门庭盘算!”
何进恍然大悟,拱手道:“多谢奉先金玉之言,翌日必有厚报!”
吕布拱手道:“大将军身系汉室兴衰,不可不慎。布愿为大将军效力,共襄此事。”
何进欣慰地笑了笑,说道:“有奉先相助,我心稍安。日后若有需要,还望奉先不吝赐教。”
二人又就一些细节问题商议许久,首至夜深,吕布才告辞离去。何进望着吕布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按照吕布之计,促成刘辩被立为太子之事,以保何家荣耀,稳固汉室江山。
吕布上马离开何府,回望夜幕中的大将军府,心中不由暗叹:“何进此人眼光见识皆是不足,与十常侍争权,却受妹妹何皇后掣肘,被袁绍、袁术兄弟一番怂恿,最终被十常侍乱刀分尸,以致身死家灭,背后焉知没有汝南袁家的手笔谋划。
前世都说吕布三姓家奴,惟利是视。袁家二子杀人不见血,从何进之死中赚足了政治资本,个个成为汉末显赫一时的诸侯,袁术更曾僭越帝位,自号‘仲氏’皇帝,实在是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