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般淌过。崽崽那点吐纳的把式,好歹算是摸着了点门边。胸口那丝温吞气儿,细得像蛛丝,可每天早晨狠吸那第一口日光时,倒是真真切切能捞着点“滋味”了。小子乐得看天都带着光晕。
祭灶的日子近了。芸娘忙得脚不沾地,灶台旁摆开了阵势:新蒸的米糕雪白暄软,捏的面鱼儿活灵活现,熬的麦芽糖晶亮透香——全是孝敬灶王爷的贡品。
崽崽围着灶台打转,小鼻子翕动不停,馋虫首拱喉咙。芸娘“啪”地拍开他蠢蠢欲动的手爪子:“馋嘴猢狲!这是请灶王爷的!吃了供品,明年灶膛火才旺,才有饱饭!等供完了,娘给你留最大的!”
崽崽瞪大眼睛盯着点心,小手摸了摸心口那丝微弱的暖流,小脑筋急转:灶王爷……也得修行吧?光吃点心,哪够灵气?他那口“好东西”才是真章!得给灶王爷添点“硬货”!
芸娘一转身去后院抱柴禾,崽崽瞅准空档,猴似地蹿上凳子,对准供盘里最漂亮的一条面鱼儿,铆足了劲——“噗——!”
一口奶味热气喷过去,唾沫星子都沾上了。崽崽嫌“仙气”不够足,又猛吸一口气,小肚子鼓圆,腮帮子憋得通红,对准面鱼儿,拼了老命再一吹!
“呼——!”
这口含着微弱气劲的呼气又急又猛,带倒了旁边一盏小油灯!
“当啷!”
油灯砸进堆着的干茅草里,灯油泼洒西溅!
“嗤啦——!”
一条毒蛇般的幽绿火舌猛地从枯草堆里窜起!贪婪地舔上干燥的柴草,眼看就要燎原!
崽崽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跳动的火苗映在他瞪圆的眼珠里,心吓得撞腔子!他爹林三郎的吼声像炸雷劈进耳朵:“慌卵蛋!气沉丹炉!定住!”
鬼使神差,他那吓僵的小身板猛地往下一坠,小短腿分开,竟真摆出了每日吐纳的死马步!面对那越窜越高的夺命火舌,什么也顾不上了,本能地深吸一口气,小胸膛鼓得像面小鼓,调动起全身那点微薄的“气力”,对着那该死的火苗,榨干最后一丝奶劲,长长地、狠狠地——
“噗——呼——!!!”
一股带着尖锐哨音的气流,像根无形的铁钎子,凶悍地捅向那乱舔的火苗!
火苗被吹得剧烈一偏,绿焰歪斜,“噗呲”一声,竟被他硬生生从柴垛上吹偏了方向,燎到了一块油腻湿重的破抹布上!火势骤然一窒,浓烟“轰”地爆开!呛得崽崽眼泪鼻涕一起流,但那口气还没断!
“咳咳!呼——!”
“崽崽——!” 芸娘撕心裂肺的尖叫炸进厨房!浓烟中,她一眼看见那个对着火堆死命吹气的小小身影,魂飞魄散,扑上去死死箍住崽崽,浑身抖如筛糠!
林三郎紧随冲入,抄起水瓢兜头盖向冒烟处,大脚丫子狠狠跺向那块着火的抹布!几番扑腾,总算把这刚冒头的死火踩灭。
厨房狼藉遍地,油污混着黑灰水渍,焦糊味刺鼻。供桌上那条被崽崽“点化”过的面鱼儿裹满黑灰,成了陪葬品。
芸娘死死搂住惊魂未定、糊得只剩俩眼珠发亮的崽崽,无声垂泪,后怕得气儿都喘不匀。
林三郎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灰,没看那糟蹋的贡品,也没瞧烧坏的抹布,一双虎目如同烙铁,死死烫在崽崽那张涕泪横流、乌漆墨黑的小花脸上。
“刚,”他嗓子像被砂石碾过,指向那堆焦痕,“干啥呢?对着火吹气?”
崽崽抽噎着,小身子还一抖一抖:“给…给灶王爷…点心…灌灵气…失…失火了…我就…就吐纳…吹…吹它…像…像吹日头…”
林三郎鹰隼般的目光在儿子脸上剐过,又死死钉在那被吹偏方向、只烧焦了抹布的燎痕上。他脸上的筋肉狠抽了几下。猛地,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摁在崽崽汗津津、沾满黑灰的脑袋瓜顶上,力道大得差点把小崽子摁进地里——
“……”林三郎喉结滚动,憋出一句,带着浓重的烟火气和一丝难以名状的怪异,“…法子蠢得像野猪拱粪!”
话头一顿,他盯着崽崽那双熏得通红、却仍透着股执拗傻气的眼睛。
“…但没吓出尿来!知道拿你练的这点破玩意去顶…他娘的…算你有种!”
芸娘闻言,箍着崽崽的手臂又紧了紧,看看丈夫,再看看怀里这闯了大祸、却歪打正着没酿成惨剧的小东西,那颗惊魂甫定的心,竟也翻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那吐纳…好像…真不是瞎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