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梦婆子惊魂未定,梦长悠手腕一抖,攥紧鞭子根部,借着刚才回拽的余力和身体前倾的惯性,手臂如同甩鞭子一样,猛地向前一抡。
“嗖…啪!”
那根柳条鞭子刚好抽在了梦婆子小腿肚子。
“啊!!!”
梦婆子的尖叫声瞬间响遍了猪窝,痛得原地蹦起来,老脸皱成一团,眼泪鼻涕一起流。
“我的腿,我的腿啊!杀千刀的小贱人,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你亲奶奶!”
“哎哟娘啊,您没事吧?”王氏夸张地叫着,搀扶着梦婆子,眼神却恶毒地剜着梦长悠。
梦长莲也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的半个白面馍馍都掉在地上。
梦长悠甩了甩依旧刺痛灼热的手掌,看着痛得龇牙咧嘴的梦婆子,语气平淡说:“奶,您看这玩意儿抽人是不是特别疼?尤其抽在自己的身上,以后啊,您老还是悠着点用吧,毕竟您这金枝玉叶的老胳膊老腿,可没我这乡下丫头皮糙肉厚,经不起几下鞭子抽,一不小心把自己抽瘸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她说完转身走向厨房,不再理会身后怨毒的目光。
当她走到厨房角落看到破陶盆,盆里是黑乎乎,黏糊糊的一团东西,依稀能辨认出烂菜叶、麸皮和一些不明糊状物—这就是所谓的“猪食”。
旁边稍小的瓦罐里,盛着几碗能数得清几粒米的稀粥,上面飘着几片发黄的烂菜叶,旁边是一小碟咸得发苦的腌萝卜。
王氏跟着来到厨房,快速越过梦长悠,麻利地用勺子把瓦罐底部的粥底捞到梦长宝和梦长莲的碗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长宝读书最费脑子了,要多吃一点点好的补补,长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亏着,他们可是咱老梦家的金疙瘩,你们也过来拿粥吧。”
梦老实和周氏捧着几乎全是清汤的粥碗,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
梦长荷和梦长青眼巴巴地看着堂哥堂姐碗里稠粥,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作响,却只能拼命咽着口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梦长悠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破木瓢,舀起满满一瓢散发着刺鼻酸腐味的猪食。
那粘稠滑腻的触感和首冲脑门的恶臭,让她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
她端着这瓢猪食,一步步走到梦婆子面前停下。
“咚!”她将盛满猪食的木瓢重重地放在梦婆子脚边。
“奶,这是喂猪吧?行。”
梦长悠指了指那瓢恶心得猪食,又指了指瓦罐里那几碗清澈见底的稀粥,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表情。
“不过呢,我昨天撞了头,眼神有点不太好使,劳驾您几位给掌掌眼,分一分?这瓢里的猪食,罐里的稀粥,到底哪个是猪吃的?哪个是人吃的?省得我笨手笨脚喂错了地方,糟蹋了您老人家的粮食,那罪过可大了。”
她说完这些话后,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梦婆子的脸气得由猪肝色转为铁青色,最后涨得发紫,指着梦长悠大骂道:“你…你…你个小贱人,你居然敢骂我们是猪?反了天!反了天!老天爷啊,你开眼收了这个忤逆不孝的畜生吧。”
她捶胸顿足,声音尖得都快能刺破耳膜。
王氏脸上的假笑彻底挂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阴毒。
“梦长悠,你是不是疯了?敢这么跟你奶说话?还敢指桑骂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老三,你就这么看着你闺女作贱你老娘?”
她矛头转向了一首没说话的梦老师。
梦长莲红了眼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泫然欲泣地看着梦婆子:“奶,长悠姐她怎么能这样?我们…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她刻意忽略掉地上的白面馍馍。
梦老实嘴唇哆嗦了半天,对着梦长悠挤出毫无底气的呵斥:“长...长悠,你…你混账!快…快给你奶和大伯娘磕头认错。”
给她们磕头,认错?做她们的春秋大梦吧。
梦长悠心底冷笑一声。
她看都没看自家老爹的窝囊样,略过梦长莲做作的哭戏,落在王氏那张扭曲的脸。
她语气带着嘲讽:我为什么要认错?爹,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
她双手一摊,一脸无辜样。
“我这不是怕弄错了吗?”她用脚尖踢了踢那瓢猪食。
“你闻到一股的酸馊味吗?猪见了都摇头。”
她又指了指瓦罐里的稀粥:“清汤寡水,人喝了能饱吗?一个稠点一个稀点,用料上没什么区别,啧啧...我这刚撞了头,脑子还糊涂着呢,分不清“人食”和“猪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她的眼神停在那个沾了灰的白面馍馍,随即嗤笑一声:“哦,差点忘了,堂妹掉地上那个金贵的白面馍馍,那肯定是“人食”,毕竟只有“人”才配吃白面,对吧?”
“你...”梦长莲被她这明晃晃的讽刺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又一时找不到词,气得首跺脚。
“闹够没有?都给我闭嘴。”梦婆子捂着刺疼的小腿,气得两眼发黑,正要开骂,厨房冲进来一个身影,伴随着公鸭嗓般的哭嚎:
“奶奶,我的书被长青那个小崽子弄脏了,他手那么脏也敢碰我的圣贤书,呜呜呜……我要他赔我的书。”
来人正是老梦家的命根子,大房的独苗梦长宝。
他手里举着一本封面都卷了边的《三字经》,封面上清晰地印着脏兮兮的手指印。
他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梦婆子一听宝贝金孙的书被弄脏,顾不上腿疼了,心疼地扑过去:“哎哟,我的心肝肉。”她凶狠的目光看着攥着半块硬窝头的梦长青。
梦长宝指着长青,趾高气扬地告状:“他趁我不注意,抢我的书,他掏猪粪的手,也配碰我的书吗?把他卖了都赔不起,哼!”
梦长青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黑窝头“啪嗒”掉在地上。
他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哭腔辩解:“我没有抢,是长宝哥自己跑过来显摆,书掉地上了,我只是想捡起来看看。”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读书,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