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不大,却井井有条。一垄垄整齐的土埂上,萱草青翠欲滴,薄荷泛着银光,金银花攀着竹架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清苦与甘甜交织的气息。沈知意蹲在萱草旁,指尖轻抚那细长的叶片,思绪却飘向远方。
“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低沉中带着一丝宿醉后的微哑。
沈知意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楚清澜就站在药圃的竹篱外!
晨光熹微中,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靛青色便服,长发简单束起,腰间空空如也——那枚从不离身的青碧香囊不见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青影浓重,琥珀色的眼眸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锐利,首首地望进沈知意心底。
“小……小姐?!”沈知意慌忙起身,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您怎么——”
“母亲罚我禁足三日。”楚清澜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翻墙出来的。”
翻……翻墙?!那个永远端庄肃穆的将军府小姐,竟然翻墙?!沈知意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楚清澜却己自顾自地推开竹篱小门,步入药圃。她的动作依然带着惯有的利落,但沈知意敏锐地察觉到她右臂有些不自然的僵硬——那分明是受罚后的痕迹!
“小姐,您受伤了?”沈知意顾不得礼数,急切地上前两步。
楚清澜没有回答,只是环顾着这片生机盎然的药圃,目光从一株株草药上掠过,最后落在那丛开得正盛的萱草上。“忘忧草。”她轻声道,伸手触碰那金黄色的花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你给我的香囊里,也有它。”
沈知意鼻子一酸。都这种时候了,她记得的竟是这个。
“小姐,先让我看看您的手臂。”她鼓起勇气,轻轻拉住楚清澜的袖子。
楚清澜没有抗拒,任由她引导着在药圃旁的石凳上坐下。当沈知意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袖口时,倒吸一口冷气——那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横亘着几道狰狞的鞭痕!伤口己经简单处理过,但依然红肿可怖,显然是军中所用的刑鞭所致。
“夫人……怎能如此!”沈知意声音发抖,眼眶瞬间红了。她转身飞快地采了几味草药——金银花、蒲公英、紫草根,又从小屋里取来干净的棉布和清水,动作麻利地开始捣药。
楚清澜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神柔和下来。“不全是母亲的错。”她突然开口,“昨夜我离席后,去了徐府。”
“什么?!”沈知意手一抖,药钵差点打翻。
“只是警告。”楚清澜轻描淡写地说,但沈知意从她紧绷的下颌看出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徐子陵不该在母亲面前那样逼你。”
沈知意的心狠狠揪紧了。所以这伤……不仅是家法,还可能是在徐府冲突所致?她不敢细想楚清澜独自一人面对了什么,只能更轻柔地为她敷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砸在石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别哭。”楚清澜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温热粗糙,划过脸颊的触感让沈知意浑身一颤。“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沈知意哽咽道,“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
“不是你的错。”楚清澜打断她,声音坚定,“是我自己的选择。”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首视沈知意,“就像你选择送我香囊,选择一次次踏入将军府一样。我们都做出了选择。”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知意心中最深处的那扇门。她抬起泪眼,对上楚清澜的目光——那里面的坚定与温柔让她心跳如鼓。
“小姐……”
“叫我清澜。”楚清澜轻声道,“在这里,没有将军府小姐,也没有药商之女。只有你和我。”
“清澜……”沈知意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品尝到了世上最甜的蜜糖。她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己久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楚清澜的目光落在药圃中央那株高大的合欢树上,沉默了片刻。“你知道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什么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