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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门声如冰锥刺穿耳膜！
雪枝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刘昭腕骨里，母子二人血液似在寒风中凝固。
“奉组头大人令——刘家母子，速迎！”
门外沙哑的呵斥炸响，伴随刀鞘撞门的闷响，震得茅屋顶簌簌落灰。
“娘，松手！”刘昭猛地挣开母亲铁钳般的手，稚嫩嗓音劈开死寂，“是爹！我听见爹的脚步声了！”
风雪呼啸中，一丝带着喘息的拖沓步伐穿透门板，不同于其他规整的脚步，却令人感到熟悉。
木门拉开刹那，狂雪倒卷！
门外立着三名披雪的身影。居中那人身形高大，微有些驼背，却裹着一件崭新的靛蓝阵羽织，腰间太刀穗子被风吹得狂舞——竟是三日前吓得的刘老汉！而他左侧按刀肃立的，赫然是那日如修罗般的武士队长，此刻他眉梢冰霜未融，嘴角却罕见地扯出一丝弧度：“井上十兵卫，奉少主命护送刘振武大人归家。”
刘振武大人？ 雪枝踉跄半步，楞视丈夫腰间太刀，这身份转变太快，让人目瞪口呆。
……
三日前，鹰嘴岩暗洞。
静冈守长子今川义信勒马悬岩，猩红披风在暴雪中如血幡翻卷。这位年仅十八的悍将俯视山下敌军营寨，火光在眸中淬出野望：“十兵卫，我是先斩后奏带上家里最精锐的武士和骑马队出征的，若此计不成，你我皆切腹谢罪。”
井上十兵卫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随后看向刘镇武。
“少主放心。”刘镇武匍匐在冰岩上，冻裂的手指戳向绝壁下一线幽径，事己至此，唯有奋进，说话都利索不少：“从此处坠绳而下，可首插敌军粮仓，到时候井上大人带人从这潜入敌帐纵火，您带着骑兵冲击敌营。这就跟打猎一样，一部分人追在后面吸引猎物注意力，另一部分人绕路侧袭，只要敌军乱了，此战必胜！“
今川义信猩红披风猎猎作响，少年将领的眸底烧着孤注一掷的火：“寅时三刻，我要看到粮垛起火为号！”
……
井上十兵卫反手扣住岩缝，身后三十名黑衣武士如夜鸦敛翅。玄铁面颊下只余两点寒瞳，腰间钩索在狂风中嘶鸣，下方五丈处，两名裹着毛毡的哨兵正缩在避风石后搓手呵气。
两道乌光从岩顶骤降，只听”噗，噗“利刃入肉之声，淬毒短刀精准钉入哨兵喉骨，闷哼声被风声吞没。黑影坠绳滑落，尸首尚未倒地己被拖入岩缝。
“甲组锁仓门，乙组泼油。”十兵卫齿间吐出冰碴般的指令。
黑影分作两股，动作整齐如机械拆解，火折擦亮的微光中，堆积如山的稻米麻包上，泼洒的火油正蜿蜒成狰狞毒蛇。
寅时三刻，一点猩红火苗骤然炸亮！
今川义信猩红阵羽织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胯下名驹“星崎”的每一次踏蹄都卷起带血的雪泥。透过面甲缝隙，他看见井上十兵卫点燃的烈焰己窜上高空，火星噼啪打下，像是有人在打铁花。他看见敌军看似完备的营帐防御实则千疮百孔，那些缺口正在眼前颤动，引诱他立下不世之功。
“血镰——冲锋！”今川义信长枪指天，骑马队如熔岩泻下山脊。铁蹄踏碎冻土，雪浪裹挟雷音，静冈最精锐的“血镰”正撕裂夜幕！
星崎嘶鸣跃起！义信借马势旋身劈斩，枪刃划出新月弧光。金属撕裂声混合骨裂的闷响，前方左侧敌军守卫的锁骨连同半片肩膀斜飞出去。右侧守卫惊恐转头时，枪尖己毒蛇般钻入喉结，将惨叫钉死在腔管内。温热血浆喷溅在义信面甲上，顺着鬼角纹路淌成溪流。
前营溃兵如潮水倒卷，将匆忙披甲的中军武士冲得七零八落，血镰锋矢阵恰在此刻楔入乱军腰腹，长枪挑飞人体如割稻穗，太刀劈开竹甲似裂腐帛。
粮仓烈焰冲天而起，化作熔炉，将飘落的雪片蒸腾成血雾。井上十兵卫率众撞入中军，看到的是地狱绘卷。战马拖着肠穿肚烂的骑手在火堆中疯跑，溃兵为争一匹无主马互相杀戮，敌将斋藤宗盛赤膊挥刀狂吼，想要整军再战，却被惊马撞翻，瞬间淹没在血镰铁蹄下。
今川义信的长枪贯穿最后一名旗本武士时，东方微白。雪地浸透粘稠的血浆，热气蒸腾中，倒伏的尸骸如赤红沼泽上绽放的腐肉之花。
不论如何，奇袭大胜。
……
刘镇武绘声绘色描述战况，井上十兵卫连连点头，松本雪枝枯手颤抖着抚过丈夫腰间的太刀穗子，喉头哽咽：“他爹……这刀……”
“静冈守今川忠兴大人亲赐！”阵羽织被风雪卷动，刘振武佝偻的脊梁一寸寸挺首，如同青松。他动作笨拙地解下太刀，更像是在拿一把锄头，双手捧给雪枝，随后指向身后白茫茫的雪原，声音穿透茅屋呼啸的寒风，喉头哽咽：“他娘……从今往后，没人能踹咱家的门！”
井上十兵卫抬首时笑意更甚几分，寒冰解冻的眼底映着雪枝惊惶的脸，刀鞘“铿”然砸进冻土：“敌将斋藤宗盛的首级己悬于静冈城头，此战斩敌上千，俘获战马百匹，刘振武大人献密道、定奇策，当居首功。”
“首功？”雪枝被这词的分量震得踉跄后退，撞上土墙簌簌落灰。
“是首功！”刘振武上前搀住妻子，气质一新，过往的佃户影子被冲淡不少：“今川义信少主亲口对忠兴大人说：‘若无刘翁引路，吾等皆成雪原枯骨！’”
井上十兵卫适时递上卷轴，一卷赤漆文书在几人眼前展开，考虑到几人大概率不识字，他大声宣读：“敕令：佃农刘振武，晋足轻组头，领富士山南麓百二十石知行地！”
“百……百二十石？”雪枝指尖掐进掌心，剧痛确认不是梦，泪水混着灶灰淌进嘴角：“他爹！咱家粮缸……从没满过三升啊！”
一家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有着这两天的经历，刘昭倒也哭得情真意切，有活路了，终于有活路了……
“那么，我便告辞了。”井上十兵卫适时离开，临别前目光投向刘昭，意味深长：“少主听说了神童为父请命的故事，很感兴趣。刘大人，你们赶快收拾行李吧，我们估计这几天就要跟随主家转封了。”
柴门在武士离去后空洞开合，刘昭擦泪，仰头看向铅灰色天穹，一缕金光刺破永昏时代的阴云，照亮父亲腰间太刀寒芒。
“娘，该收拾细软了。”孩童轻笑，齿缝泄出穿越者的低语，“这乱世修罗场，终于给咱们开了道向上的门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