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身后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微弱而恐惧的呼唤,“…那…那是什么?”
祁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转身准备关门。
她必须弄清楚这罐子和资料的来历,还有母亲口中那个威胁她的“他们”究竟是谁!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右方传来,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痛苦的呛咳,在呼啸的风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祁安和苏玉梅同时一僵!
“妈,你待着别动!”祁安瞬间将奶粉罐塞到母亲怀里,反手抄起门边立着的、手臂粗的顶门木棍,几步就冲了过去!
门外,风雪肆虐。
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上,几乎被飘落的雪花覆盖。
他穿着一件厚重的、沾满污泥和暗色污迹的军大衣,头上的雷锋帽歪斜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
他身体微微抽搐着,每一次呛咳都带出大团白雾,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那身形,那军大衣…是时晏!
“时晏!”她惊呼一声,扔掉木棍扑了过去。
刺骨的寒意透过棉裤瞬间侵袭膝盖,祁安却浑然不觉。
她用力将他沉重的上半身从冰冷的雪地里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臂弯。
入手一片粘腻湿冷,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泥土和冰雪的寒气,猛地冲入她的鼻腔。
他的军大衣前襟几乎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了,此刻在低温下己经有些凝固发硬,颜色深得骇人。
雪花落在上面,迅速被体温融化,又混合着新的血水晕开,触目惊心。
“时晏!醒醒!时晏!”祁安拍打着他的脸颊,触手一片滚烫,他发着高烧。
怀里的人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黯淡,失焦地转动了一下,才勉强凝聚在祁安脸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疲惫、痛苦,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祁…安…”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风声吞没。
“是我!撑着点!”祁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用力撑起他沉重的身体,试图将他架起来。
他的体重几乎完全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冰冷的雪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她扶着他腰侧的手套。
“妈——!快来帮忙!”祁安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苏玉梅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到雪地里一身是血的时晏,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脸更白了。“天啊!这…这是怎么了?”
“快!搭把手!把他抬上去!”祁安急促地喊道。
母女俩用尽全力,几乎是连拖带拽,才将昏迷过去的时晏艰难地弄进屋里,安置在祁安房间那张小床上。
煤油灯的光线下,时晏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呼吸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嘶声。
额头上全是冷汗,混杂着泥污。
他身上的军大衣己经成了血衣,根本无法分辨伤口具体在哪里。
“妈!快!剪刀、纱布、热水,还有盘尼西林!”祁安的声音异常冷静。
她迅速解开时晏军大衣的扣子,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贴身的军绿色绒衣同样被血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苏玉梅被女儿身上骤然爆发出的气势震了一下,慌忙应声,跌跌撞撞地冲去拿医药箱。
祁安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时晏被血黏住的绒衣。
随着衣料剥离,她倒吸一口凉气!
在他左肩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一个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
皮肉翻卷,边缘焦黑,显然是被高速的子弹撕裂贯穿,子弹头己经不在里面,但伤口深可见骨,周围的组织因为感染而红肿发亮,不断有血水渗出!
“子弹伤…还感染了…这颜色…”祁安的心沉了下去。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伤口明显拖了不止一两天!
苏玉梅抱着医药箱和热水盆冲了进来。
当她看到时晏肩上的伤口时,经验丰富的护士长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这…这伤…怎么搞成这样?”
“妈,先清创,伤口污染很严重!”祁安迅速戴上母亲递过来的消毒手套,声音紧绷。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镊子和消毒棉球,沾着温热的生理盐水,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异物。
每一次触碰,昏迷中的时晏身体都会无意识地剧烈抽搐一下,发出痛苦的闷哼。
苏玉梅也压下惊惧,配合着女儿,递上器械,用纱布吸走不断涌出的血水。
她看到女儿专注而沉稳的动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眼前不是一个濒死的人,而是一个需要攻克的技术难题。
这眼神让苏玉梅感到一丝陌生,却又奇异地带来了一点主心骨。
清创、引流、上药…母女俩配合默契,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滞,只有时晏粗重痛苦的呼吸声和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就在祁安准备用绷带进行最后包扎时,昏迷中的时晏忽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右手猛地抬起,抓住了祁安正按在他伤口上方锁骨处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
“呃…!”祁安痛呼一声,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祁…安…”时晏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滚烫的额头青筋暴起,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发出破碎而执拗的呓语,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空般的绝望和庆幸,“…别…别怕…这次…赶上了…赶上了…资料…在…大衣…里…给你的…考…北大…”
呓语声越来越低,抓住祁安的手也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滑落。
他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祁安僵在原地,手臂上还残留着被箍过的剧痛,琥珀色的眼瞳因震惊而微微放大,盯着时晏苍白如纸的脸。
“这次赶上了…资料…大衣里…给你的…考北大…”
这些破碎的词句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疯狂炸响!
赶上了?赶上什么?是说前世跳楼没赶上?
资料?是那个奶粉罐里的未来高考题集?还是别的?
大衣里?给她的?考北大?
难道…难道那个送来粮票和高考资料的就是他?他拖着这样濒死的重伤,在风雪交加的深夜,如同孤狼般潜行回来,只为将这份指向未来的“希望”送到她的门槛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酸楚、愤怒和巨大困惑的洪流,猛烈地冲击着祁安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