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督军府征兵处搭着青布棚，三个歪瓜裂枣的兵痞围坐在桌前，其中一人啃着烧鸡，油汤顺着胡茬往下滴，活像个移动的油罐子。我攥着报名表往前挪，烧鸡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差点让我把隔夜的玉米饼呕出来。
“叫啥？” 油罐子头也不抬，烧鸡骨头 “咔嗒” 掉在报名表上。
“赵振群。” 我堆出谄媚的笑，“长官，我能扛二百斤大米，跑十里路不带喘气的！”
旁边瘦猴似的兵痞突然拍桌：“吹什么牛？先过老子这关！” 他扔来个破麻袋，里面滚出两颗铁球，“左手五十斤，右手三十斤，绕操场跑三圈，掉了就滚蛋！”
我盯着铁球咽口水，这哪是招兵，分明是选牲口！可想起鞋尖的密报，牙一咬就抄起麻袋。刚跑半圈，胳膊就跟灌了铅似的，肩膀被麻袋勒得生疼。路过司令台时，竟看见严斯潘的副官叼着雪茄看热闹，身边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耳垂上的珍珠晃得人眼晕 —— 那不是黑郡萧孝的七姨太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好容易熬完三圈，油罐子又扔来碗黑乎乎的液体：“喝！”
“这是啥？” 我捏着碗沿后退半步。
瘦猴狞笑着捅我后腰：“督军府特制‘壮胆酒’，连喝三碗才算合格！”
酒碗凑近鼻尖，一股酸腐味混着刺鼻的酒精味，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余光瞥见角落里几个新兵喝完后脸色发青，抱着树狂吐不止，突然想起周曼云说过 “督军府用鸦片混酒控制士兵” 的传闻。指尖刚碰到碗沿，远处突然传来枪响，所有人齐刷刷望向西边高墙 —— 那里正是大帅府东厢房的方向。
“看什么看！” 油罐子抄起木棍敲我脑袋，“喝！”
我心一横，仰头灌下第一口，喉咙瞬间像着了火，舌尖发麻。刚咽下去，就听见墙根有人低声说：“东厢房的香炉... 今早换了新香灰...” 声音戛然而止，转头只见两个勤务兵抱臂而立，其中一人腰间别着的不是手枪，竟是柄刻着兰花的匕首 —— 和昨晚在书局看见的黑影用的一模一样！
三碗酒下肚，我眼前的征兵处变成了旋转的万花筒，迷迷糊糊被推进营房。后半夜头痛欲裂，刚想爬起来喝水，忽闻窗外有人用指甲刮墙，“吱呀 —— 吱呀 ——” 的声音像极了京山书局的开门声。我踉跄着扑到窗边，只见月光下立着个穿灰布长衫的身影，袖口露出半截红绳 —— 正是白天在征兵处给我使眼色的瘦个子！
“跟我来。” 他低声说，转身钻进阴影。
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菜刀，强忍眩晕跟上去。绕过两棵歪脖子树，他突然停在废弃的马厩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带着这个，明天申时去绸缎庄找‘刘记’的老板娘，她会给你新指令。”
我刚要接，身后突然传来皮鞋声。瘦个子猛地把我推进马槽，自己则翻身跃上墙头。借着火把的光，我看见来人竟是副官身边的旗袍女人，她踩着高跟鞋走近，从发髻里抽出根银簪，在墙上划了个十字。等她走远，我摸向墙面，十字中间竟嵌着枚铜钥匙，钥匙孔周围还沾着新鲜的香灰 —— 是大帅府东厢房的香炉钥匙！
攥着钥匙和油纸包，我突然意识到：这督军府里的水，比我想象的更深。瘦个子是谁？旗袍女人又在搞什么鬼？而我怀里的密报，此刻是否己经成了多方觊觎的猎物？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营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我摸出贴身藏着的密函残片，借着月光辨认吴忠文潦草的字迹：“暗桩分三脉，兰、竹、梅...” 突然想起征兵处那柄兰花匕首，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 原来早在我踏入督军府的那一刻，就己经卷入了三派暗桩的角力之中！
窗外，启明星在天际眨着眼睛。我把钥匙塞进鞋底，将油纸包拆开 —— 里面竟是半张《讨严檄文》，落款处盖着 “竹” 字火漆印。看来，这乱世的棋盘上，我赵振群己经成了一颗被多方注视的棋子。而我能做的，唯有握紧手中的刀，在这步步杀机中，趟出一条自己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