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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枫城少主
天枫城的秋，总是裹着一股铁锈与陈茶混合的、沉甸甸的气息，压在人肺腑里。暮色西合，将城主府巍峨的轮廓涂抹成一片浓重的灰影，唯有演武场角落，一点昏黄油灯在风里倔强摇曳，映着徐岩绷紧的脊背和淋漓的汗水。
“呼…哈！”低沉的吐纳声带着撕裂空气的锋锐。他赤裸上身，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古铜色的油光。每一次出拳，空气都发出沉闷的爆响，仿佛无形的鼓皮被擂动。沉重的玄铁石锁在他手中轻若无物，被舞成一片模糊的残影，带起的劲风刮得油灯火苗剧烈摇曳，几乎熄灭。汗水如溪流般淌下，在他脚下洇开深色的水渍，又被滚烫的体温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
**锻体境七重！** 筋骨齐鸣，气血奔腾如地底岩浆暗涌。千斤石锁，在他手中不过是检验力量的玩物。皮膜坚韧，寻常刀剑划过，只会留下浅浅白痕。五感敏锐，十丈外秋虫振翅、枯叶坠地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辨。这是凡人仰望的极限，是踏足超凡的基石。唯有将这副躯壳锤炼至完美无瑕，气血如汞，筋骨似铁，才能在丹田内凝聚那一缕微弱气感，叩开通往凝气境的大门。
“少主。”一个黑影如同融化在墙角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油灯光晕的边缘，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常年沉默的滞涩感。这是影七，三年前徐岩从死人堆里拖回来的第一个影子，也是如今“影卫”中最锋利的刀之一。
徐岩动作未停，石锁呼啸着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地面微微震颤。“说。”他抓起搭在一旁的粗布汗巾，随意擦拭着汗水和沾染的尘土，声音平静无波。
“赵嵩执事今日酉时三刻，密会了城西‘黑蛇’帮魁首，半个时辰。内容不详，但赵嵩离开时，‘黑蛇’帮的库房多了十口沉甸甸的黑木箱子。”影七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徐岩擦汗的手微微一顿。赵嵩，父亲徐战倚重的内务执事，凝气境三重修为，掌管着城主府近三成的物资调配和库房钥匙。黑蛇帮，一群盘踞在城西灰色地带、专干见不得光勾当的鬣狗。一个位高权重的执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帮派，十口黑木箱子…这画面透着浓浓的阴谋腐臭味。
“知道了。”徐岩将汗巾丢开，拿起一旁的粗布短衫套上，遮住了精悍如钢浇铁铸的身躯，“盯紧赵嵩府邸，所有出入人员，尤其是携带物品的，我要知道每一粒灰尘的去向。另外…”他顿了顿，眼神在昏暗中锐利如鹰隼，“查清楚，府库最近有没有异常的物资损耗，特别是…‘赤火晶’和‘凝气散’。”
赤火晶是锻造利器、构建低级防御阵法的关键材料；凝气散则是凝气境修士辅助修炼、快速恢复灵力的基础丹药。这两样东西，无论落到谁手里，都能迅速武装起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赵嵩的胃口，恐怕不仅仅是贪墨那么简单。
影七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再次融入墙角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油灯的火苗终于稳定下来，映着徐岩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见丝毫纨绔子弟的轻浮，只有深潭般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三年了，从父亲徐战在抵御北方蛮族入侵时被一道诡异阴寒的灵力重创本源、修为跌落灵海境巅峰开始，他就知道，天枫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水下，早己暗流汹涌，潜伏着择人而噬的恶兽。他这副“纨绔”的面具，是他最好的保护色，也是他编织那张无形巨网的掩护。
翌日清晨，城主府膳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徐岩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晃进来，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他大大咧咧地拉开主位下首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屁股坐下，对着满桌精致的早点挑挑拣拣。
“啧，又是这清汤寡水的灵米粥？王婶，下次给本少爷弄点酱肘子来，一大早没点油水怎么行？”他敲着碗沿，语气满是嫌弃。
坐在主位上的城主徐战，面容方正，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的英武，只是脸色透着一种长期消耗过度的蜡黄，眼窝也深陷下去。灵海境强者本该气血如烘炉，威压自生，但他此刻的气息却显得有些虚浮不稳，如同风中残烛。看到儿子这副惫懒模样，他眉头紧锁，重重放下手中的玉箸，沉声道：“岩儿！整日里游手好闲，成何体统！修炼之道如逆水行舟，你…”
“爹，您就别唠叨了。”徐岩不耐烦地挥挥手，抓起一个晶莹剔透的灵果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打断，“修炼多苦啊，哪有斗蛐蛐、听小曲儿快活？咱家不是有您这位灵海境的大高手坐镇嘛，天枫城稳如磐石，我急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侍立在一旁的几个执事。
赵嵩就站在徐战身侧稍后的位置，微微弓着腰，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眼神低垂。但就在徐战因徐岩的话语而气息微滞、蜡黄脸色又深了一分的瞬间，赵嵩那低垂的眼帘下，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轻蔑与贪婪的幽光，快得如同错觉。徐岩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你…咳咳！”徐战被他气得一阵急咳，蜡黄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灵海境的气息剧烈波动了一下，竟带起周围空气一阵细微的涟漪，桌上杯盏中的水微微晃动。他身边侍奉的老管家徐福连忙上前，熟练地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另一只手蕴含着柔和的灵力，轻轻拍抚徐战的后背。徐福的气息凝练而厚重，赫然也是一位凝气境九重的高手。
“城主息怒，少主还年轻，贪玩些也是常情。”赵嵩适时地开口，声音圆滑，“少主天资聪颖，只是心性未定，待再长几岁，有城主您的教导，定能成为我天枫城的栋梁之材。”他这话看似劝慰，实则绵里藏针，坐实了徐岩“不成器”的名声。
徐岩心中雪亮，脸上却露出受用的表情，对着赵嵩咧嘴一笑：“还是赵执事懂我！”他抓起第二个包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