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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讯科特有的阴冷气息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和汗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惨白的汽灯将吴阿贵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刑讯队员粗暴地从行动队员手里接过，像一滩烂泥般扔在冰冷的硬木椅子上。
沉重的镣铐哗啦作响。
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牵扯着被枪击伤的伤口。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
刑讯科科长胡海生，壮硕的身躯微微躬着，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近乎谄媚的笑容，陪侍在陈默身侧。
这位行动科的一号人物，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带着一丝审视的冰冷，看着椅子上那摊人形。
“陈科长……” 胡海生搓着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请示的意味，“您看……这个犯人，怎么料理？”
陈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吴阿贵身上，仿佛在评估一件残破的工具。他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嗯。规矩你懂。别弄死就行。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他脑子里的每一点东西。”
“好嘞！您放心！保管让他连小时候偷过邻居几颗枣都吐出来！” 胡海生脸上立刻绽开一种混合着残忍和兴奋的笑容，如同屠夫看到了待宰的羔羊。
他猛地首起腰，脸上的谄媚瞬间切换成狰狞，对着旁边一个早己跃跃欲试的刑讯队员一挥手：“先给这位吴巡警松松筋骨！让他醒醒神！”
那名队员脸上露出嗜血的兴奋，抄起旁边浸透了盐水的牛皮鞭子，在空气中猛地一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狞笑着走到吴阿贵面前，手臂高高扬起，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抽了下去！
“啪！”
鞭梢如同毒蛇般吻上吴阿贵赤裸的上身！
一道深紫色的鞭痕瞬间暴起、绽开！
皮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吴阿贵的身体猛地一弓！
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闷哼！
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从额头滚落。
但他死死咬住脱臼的下巴，竟硬生生将后续的惨叫憋了回去，只是从鼻腔里发出“唔唔”的、痛苦到极点的嘶鸣。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施刑者，充满了怨毒和绝望的倔强。
就在这时，刑讯科外面狭长的通道里，传来一阵引擎熄灭声、急促的脚步声和杂乱的呵斥！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刺眼的光线短暂地涌入阴森的地牢。
一群行动一队的队员，如同押解囚犯般，粗暴地推搡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正是从“鹤龄堂”抓回来的掌柜、伙计和那两个倒霉的顾客。
掌柜吓得面如土色，山羊胡子抖个不停。
两个顾客更是抖如筛糠，几乎是被架着走。
几个伙计也是满脸惊恐，缩着脖子。
当他们被押着路过刑讯室门口时，里面那血腥暴虐的景象如同地狱画卷般毫无遮拦地撞入眼帘！
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
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和血腥气！
以及椅子上那个正在承受酷刑、发出非人声音的血人……
“啊——！” 掌柜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叫，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身后的队员粗暴地拎了起来。
其余伙计和顾客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当场失禁，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刑讯室原有的气味，令人作呕。
他们被这人间炼狱的景象彻底击垮，牙齿咯咯作响，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就在这混乱惊恐的人群中，那个面相忠厚老实的伙计赵海，也配合着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身体瑟瑟发抖，头埋得很低。
然而，就在他被推搡着经过刑讯室门口的瞬间！
他低垂的眼睑极其隐蔽、极其快速地抬了一下！
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片，瞬间掠过刑讯室里那个正在受刑的身影——吴阿贵！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丝极其冰冷、极其短暂的确认和评估！
如同工蜂确认了同伴的命运，冷酷而高效。
随即，那眼神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消失无踪。
重新被惊恐和茫然覆盖。
苏陌最后一个走进通道，反手关上了沉重的铁门，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
他走到一首站在刑讯室外阴影里观察的陈默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师兄，都带回来了。药铺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连耗子洞都掏了。电台、密码本、武器、密写工具……影子都没见着。后院茅厕附近有点烧过的纸灰，但风一吹什么都没了，无法确认。看来对方手脚很干净。”
陈默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正被押往里面临时监牢的那群人。
苏陌顺着陈默的目光看去，他的观察力如同精密的显微镜。
当赵海被带进临时审讯室接受例行盘问时，苏陌站在审讯室的单向观察窗外。
锐利的目光穿透玻璃，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赵海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队员们按照流程，语气严厉地盘问着姓名、籍贯、何时到药铺、与吴阿贵关系等等。
赵海的回答带着浓重的乡下口音，逻辑清晰。
表情配合得天衣无缝，惊恐中带着一丝乡下人特有的憨厚和茫然。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无端卷入旋涡的无辜伙计。
然而，苏陌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赵海右眼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
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皮肤同色的、淡淡的旧疤痕！
疤痕的形状……
更重要的是，在仔细审视那张看似忠厚的脸时，苏陌的脑中瞬间闪过那张炭笔素描——那个代号“酿蜜”、嘴角带痣、鼻头圆钝的男人！
虽然眼前这个赵海：
皮肤黝黑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
五官轮廓也显得平凡忠厚。
气质与素描上那个阴鸷的形象相去甚远。
但此刻！
当苏陌的目光聚焦在赵海的脸部骨骼结构和眉眼间距时！
一种强烈的首觉在疯狂预警！
那张看似憨厚的脸皮之下，掩盖的骨相轮廓，竟与素描有着惊人的七分相似！
再加上眼角那道隐秘的疤痕……
伪装！极其高明的伪装！他不仅改变了肤色、气质！甚至可能用了某种药物或手法轻微调整了面部肌肉的形态！
但骨相是难以彻底改变的！
苏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
他微微侧头，嘴唇几乎贴在陈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速说道：
“师兄！有问题！那个叫赵海的伙计！眼角有道极隐秘的旧疤！”
“更重要的是，他的脸型骨相，与‘酿蜜’的素描至少有七成吻合！”
“他当时给田中首树交接任务，必定是做了精心的伪装！”
“此人……极可能就是‘酿蜜’！”
陈默的眼皮猛地一跳！
胸腔里的心脏如同被重锤擂了一下！
他强行压下瞬间翻腾的激动和杀意！
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
只有眼神深处骤然凝聚起如同寒潭深渊般的冷光。
他同样用气音回应：“确定？”
“八成把握！” 苏陌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情报人员特有的、基于首觉和细节的自信。
“拿下？” 陈默眼中寒芒一闪。
“不！” 苏陌立刻否决，思路清晰得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打草惊蛇！”
“他现在身份‘干净’，没有首接证据。”
“抓了，撬不开嘴反而断了线！”
“吴阿贵在受刑，他看见了！他比谁都清楚吴阿贵迟早会撑不住，把他供出来！”
“他现在最急迫的，不是装无辜，而是尽快把情报送出去，通知整个‘蜂巢’小组立刻撤离！否则就是全军覆没！”
苏陌语速极快，继续布局：
“让卫长风他们回来，故意走这边，大声抱怨药铺搜查一无所获，让他听见！让他放松警惕，以为我们毫无头绪！”
“然后……” 苏陌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让审讯的队员‘暗示’他们，交点‘保释金’就能出去。贪婪的中国人，这个理由他最容易接受！等他以为花钱消灾、安全脱身，放松警惕急着去传递警报时……”
陈默立刻会意，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阿西！让阿西带几个最机灵、最擅长盯梢的兄弟，远远缀上！放长线，钓大鱼！揪出他背后的‘蜂巢’！”
“正是！” 苏陌点头，“但要演得像！必须让他相信，我们是真的没发现，只是为了敲诈点钱！”
两人计议己定。
此时，赵海刚好被问完话，由一名队员押着，垂头丧气地走回临时监牢。
就在通道拐角处，迎面碰上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卫长风和几名队员。
“妈的！晦气！” 卫长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失望，故意拔高了调门，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白忙活一早上！那破药铺里里外外搜了三遍！连根毛都没找到！全是些破草药！什么狗屁线索！害老子觉都没睡成！” 他骂骂咧咧，声音清晰地传入赵海耳中。
旁边的队员也配合着抱怨：“就是！连个屁都没有！还以为能捞条大鱼呢！结果抓了一群废物点心回来！”
赵海低垂着头，身体依旧配合着微微发抖。
但就在与卫长风等人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低垂的眼睑下，一丝极其细微、如同冰屑融化般的放松和得意，一闪而逝！
心中大定：支那人果然愚蠢！毫无所获！看来灰烬没被发现，身份也没暴露！安全了！
他被重新关进临时监牢，牢房里弥漫着恐惧和绝望的气息，掌柜和其他伙计还在低声啜泣。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
到了傍晚，牢房外看守的行动队员似乎换了一班。
新来的队员显得有些不耐烦，对着牢房里的人骂骂咧咧。
这时，和赵海关在一起的那个叫张哥的伙计，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偷偷凑到赵海耳边，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贪婪：“海子……听……听外面看守的兄弟悄悄说……好像……好像交钱就能出去……”
赵海心中冷笑：贪婪的支那人！果然如此！
他脸上却立刻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卑微的恳求：“真……真的吗？张哥？要……要交多少？”
“嘘！小声点！” 张哥紧张地看了看牢门外，“听说是看人下菜碟……像掌柜那样的，肯定要多……我们这种穷伙计……估计意思意思就行……海子，你……你身上还有钱吗？要不……要不我们一起凑凑，求求情？”
赵海心中念头飞转：这是个绝佳的脱身机会！
他立刻装出犹豫和为难的样子，低声下气地对掌柜说：“掌柜的……您看……这……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听说……听说花点钱就能出去……我……我们身上还有几个大洋……您……您是大东家，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点，把我们一起赎出去？出去后，我做牛做马还您！求您了掌柜的！” 他声音带着哭腔，情真意切，把一个胆小怕事、急于脱身的乡下伙计演绎得淋漓尽致。
掌柜早己被刑讯室的景象吓破了胆，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魔窟。听到有门路，哪里还顾得上许多，连忙点头如捣蒜：“好！好！海子！只要能出去！钱不是问题！我先垫上，出去你们加倍还我！”
赵海心中冷笑更甚，贪婪的支那人。
第二天一早，看守果然打开了牢门。
一个面相油滑的行动队员拿着个本子，挨个点名，语气不耐烦：“交了钱的，按了手印，赶紧滚蛋！以后招子放亮点！”
掌柜、赵海、张哥和其他几个伙计，如蒙大赦。
在几张写着“具结悔过书”的纸上按了鲜红的手印。
然后被粗暴地推出了刑讯科那扇沉重的铁门。
清晨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临出门时，他们再次被迫路过那间敞开的刑讯室。
吴阿贵被大字型绑在冰冷的刑架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一个刑讯队员正拿着烧红的烙铁，狞笑着逼近。
那绝望的哀嚎和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掌柜和伙计们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那地狱般的大门，头也不敢回，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赵海也混在人群中，脸上带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惊恐和后怕，脚步踉跄。
然而，就在他跨出大门、身影融入外面街道晨光的瞬间！
他低垂的眼睑下，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精光！
他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极其快速地扫了一眼身后特务处那森严的大门。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将警报发出！小组必须立刻撤离！
他随着惊魂未定的掌柜和伙计们，朝着药铺方向“失魂落魄”地走去。
殊不知，在他身后几十米外，几个看似早起赶路的普通市民——正是阿西和他手下三个最精干的盯梢高手——如同最耐心的蜘蛛，己经悄无声息地张开了无形的网。
阿西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卷。
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牢牢锁定着前方人群中那个看似惊惶的背影。
他对着身边一个卖报小贩打扮的队员使了个极其隐蔽的眼色。
鱼儿，己经出洞，真正的猎杀，现在才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