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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着绳子的手微微发紧，麻绳在周强手腕上勒出红痕。
他整个人瘫在塑料椅里，后颈抵着仓库的水泥墙，阴影里只看得见睫毛在抖。
"偷了多少？"我声音压得很低，像块磨了十年的铁。
仓库通风口漏进来的风卷着霉味，刮过我后颈——三天前这里还堆着刚收来的压缩饼干，现在最里面那排货架空了半层。
周强喉结动了动，没抬头。
他的蓝布衫下摆沾着灰，袖口还挂着根稻草，应该是翻窗进来时蹭的。
我记得三天前他帮李婶搬米袋时，还说"老周我别的不行，体力活最在行"，现在那双手正攥着裤缝，指节发白。
"我给你一次机会。"我往前半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前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末日第二个月，隔壁安全屋的老张也是这么缩着脖子，说"我就拿半袋面"，结果等我们发现时，他连发电机的零件都拆走了。
后来尸潮冲进来那天，那台发电机正卡在启动的节骨眼上。
周强突然哭了。
他抬起头，眼泪砸在领口的校徽上——那枚铜制校徽我认识，是市二小的，他当老师时总戴着。"我...我就是怕啊！"他抽噎着，口水顺着下巴滴在水泥地上，"你们说安全屋能撑过冬天，可这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上礼拜王老头的炉子还灭了...我就是想..."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就是想存点东西！
万一哪天你们也被感染了呢？
万一墙被撞塌了呢？
我就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啊！"
我抽回手，手背还留着他的温度。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弹出来，我扫了眼监控记录：11月12日23:17，周强翻后窗进仓库；13日00:02，抱走两箱压缩饼干；14日更过分，连应急电池都顺走了八组。
数据在眼前跳动，压缩饼干5kg，电池8组，矿泉水3瓶——刚好够一个人撑半个月。
"当老师的时候，你教学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摸出手机，把监控截图亮在他眼前。
周强的脸瞬间煞白，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
他盯着屏幕里自己猫腰搬箱子的影子，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我不是坏人...真的不是...我就是怕啊，我教了三十年书，现在连给学生改作业的笔都找不到了..."
仓库外传来李婶的咳嗽声。
我听见她的棉鞋在走廊上蹭过，应该是来送热水的——她总说"审人也要喝口热乎的"。
但这会我没心思接，指节抵着周强的额头，把他的脸掰向货架："知道为什么没首接把你赶出去么？"他摇头，眼泪还在掉。"因为去年冬天，我奶奶就是因为半袋米没了，发着烧还去翻垃圾。"我声音发哑，前世奶奶蜷缩在漏风的地下室里，嘴唇紫得像茄子的画面突然涌上来，"但我更清楚，要是人人都偷，这安全屋就跟我前世那个一样——"我顿了顿，"塌得比尸潮还快。"
我解绳子的动作很轻，麻绳从他手腕滑落时，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口粮减半，首到还清物资。"我掏出本子记上，"压缩饼干按三斤盐换一斤算，电池每组抵五斤面粉..."周强突然抓住我的袖子，指甲都陷进布料里："我...我能去守夜吗？
晚上我不睡觉，我盯着后墙——"他突然哽住，"算我...算我多干的活。"
李婶的棉鞋声停在门口。
她端着搪瓷杯，热气在她花白的发间缭绕："小顾，水晾温了。"我接过杯子，温度透过杯壁渗进掌心。
周强站起来时，椅子"哐当"倒在地上，他蹲下去扶，后背佝偻得像张弓。
会议是在活动室开的。
我站在乒乓球台上，底下二十多双眼睛盯着我。
周强缩在最后一排，蓝布衫洗得发白，校徽在头顶的白炽灯下泛着钝光。"安全屋不是监狱，也不是天堂。"我把本子拍在桌上，"它是我们的命。"底下有人交头接耳，王老头的孙子小壮拽了拽他爷爷的衣角。
李婶第一个鼓掌。
她的手又粗又糙，拍起来"啪啪"响："小顾说得对！
上回我家那盆葱被踩了，我还想骂人呢，现在想想，要是人人都护着这屋..."她的声音被掌声盖住了。
我看见周强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散会时天己经黑了。
我站在活动室门口，看最后几个人提着马灯离开。
周强落在最后，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经过我身边时顿了顿，张了张嘴又闭上。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摸了摸口袋里的监控截图——那上面有他三天里所有的动作，也有他藏在货架最里面的小铁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半盒火柴，和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抱着他的脖子笑。
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桌上的本子哗哗翻页。
我盯着最后一页新记的"周强 欠：压缩饼干5kg/电池8组/矿泉水3瓶"，钢笔尖在"欠"字上戳出个洞。
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我望着窗外逐渐沉下去的月亮，心里想着，等雪下起来，等更冷的天，等有人发现安全屋的墙也不是铁打的...
周强的脚步声突然在走廊里停住。
我听见他轻轻喊了声"顾先生"，尾音像片被风吹散的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