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秦家药庐这方被青木镇元界强行凝固的天地里,失去了流淌的刻度。
两张温玉床榻,如同两座冰冷的墓碑,被翠绿光网牢牢锁住。光网内,是静止的濒死与无声的新生。光网外,秦清璇盘膝而坐,素纱遮掩下的面容苍白,清澈的眼眸深处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她如同最精密的阵盘守护者,将全部心神维系在【青木引灵印】上,源源不断地将庭院汇聚的草木灵气导入镇元界中,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守拙长老早己离去,那最后一句“等”,如同冰冷的秤砣,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左侧光网内。**
沈傲雪依旧沉睡如冰雕玉像。眉心那三色獠牙印记虚影,在镇元界的压制下,光芒柔和了许多。但覆盖肌肤的冰晶纹路却在无声地蔓延、加深,勾勒出愈发繁复玄奥的图案,闪烁着幽冷的星芒。她腹部伤口处那层玉质薄膜下,三色能量核心的脉动愈发沉稳、有力,每一次搏动都仿佛能引动周遭空间细微的寒意共鸣。属于“沈傲雪”的情感、记忆、乃至灵魂的波动……正在那冰冷浩瀚的道胎演化洪流中,被冲刷得越来越淡薄,如同沉入深海的沙砾。一种绝对的、非人的、纯粹为“道”而生的冰冷意志,正在那具完美的躯壳内……悄然孕育。
**右侧光网内。**
韦天是彻底的死寂。体表覆盖的青紫色冰霜厚重如甲胄,凝结的冰棱尖锐刺目。生命体征检测玉符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仅存的猩红如同风中残烛。眉心的深蓝色獠牙印记,在青木镇元界强大的生命能量压制下,不再爆发出狂暴的冰焰,但每一次极其缓慢、极其微弱的闪烁,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暴戾和不甘。那一点被深蓝坚冰封冻的战魂火星,似乎连爆燃的力量都己耗尽,只剩下最本能的、冰冷的……执念——守护?亦或是……对掠夺者的无尽怨恨?
平衡,看似维持住了。
但秦清璇的心却一点点沉入冰窟。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傲雪道胎的演化并未停止,只是被暂时压制了速度。那股冰冷的吞噬本能,如同藏在冰层下的暗流,依旧在通过那无形的灵魂锁链,贪婪地、持续地……汲取着韦天体内那仅存的、被寒毒冻结的“兵主战魂”本源!每一次汲取,都让韦天眉心的獠牙印记更加黯淡一分,让那封冻战魂的坚冰更加厚重一分!而沈傲雪道胎的脉动,则随之壮大一丝!
这不是共生!这是单方面的……慢性绞杀!
守拙长老所说的“等”,等的不是生机,是韦天彻底成为祭品、沈傲雪彻底化身“姹女”的那一刻!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秦清璇的心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嗡……”
静室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用来盛放废弃药渣的普通玉盆内,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忽略的……碧绿色毫光……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光芒极其微弱,如同夏夜萤火,在青木镇元界磅礴的翠绿光华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在这毫光闪烁的瞬间!
**右侧光网内!**
韦天眉心那近乎熄灭的深蓝色獠牙印记,猛地……跳动了一下!虽然依旧黯淡,虽然被冰霜覆盖,但那跳动的频率……竟与角落玉盆中那碧绿毫光……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同步?!
紧接着!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刺耳无比的、如同电流短路的异响!
覆盖在韦天右手手背上、那层最厚实的青紫色冰霜……竟然……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发丝般的缝隙!
缝隙深处,没有血肉,只有一片死寂的青黑色。但就在这缝隙出现的刹那!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带着一种极其原始、极其暴虐、仿佛能吞噬万物生机的……深黑色……气息……如同蛰伏深渊的毒蛇,极其诡异地……从缝隙中……泄露出来一丝!
这气息微弱得如同幻觉,刚一泄露,就被青木镇元界强大的生命能量和韦天体内肆虐的寒毒瞬间湮灭!
但秦清璇盘坐的身体,却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针刺中,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眸骤然睁开!清澈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住了韦天右手手背那道微不可察的冰霜裂缝!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裂缝深处……那泄露出一丝气息的……源头!
她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厚重的冰霜和枯死的血肉,看到了那手背骨骼深处……一点极其微小、如同尘埃般、却散发着无尽吞噬与毁灭欲望的……深黑色……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模糊不清……却隐隐带着一种……让她灵魂深处都感到颤栗的……熟悉感?!
玉佩烙印?不!
这气息……与玉佩烙印的冰冷掌控和寒毒截然不同!更加原始!更加暴虐!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性的……吞噬本能!
**“这是……?!”** 秦清璇失声低呼,素纱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一个尘封在秦家古老典籍最深处、被列为禁忌的恐怖名词,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吞……噬……魔……种?!”**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心,让她浑身冰冷!
吞噬魔种!传说中诞生于宇宙负面能量潮汐、能寄生万物、吞噬一切生机与能量以滋养自身、最终将宿主化为只知吞噬的恐怖魔物的……禁忌之源!它怎么会出现在韦天体内?!而且……深埋于骨骼?与玉佩烙印并存?!
难道……这才是废墟中,玉佩烙印寒毒彻底失控、反噬如此酷烈的……真正根源?!是这魔种在寒毒肆虐、韦天濒死之际,本能地……苏醒了?!试图吞噬一切来维持自身不灭?!
就在秦清璇心神剧震、几乎无法维持印诀的瞬间!
**左侧光网内!**
沉睡的沈傲雪,眉心那三色獠牙印记……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闪烁,不再是之前被道胎本能驱动的冰冷脉动!那光芒中……竟然……极其突兀地……夹杂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赤红!
如同冰封深渊中……陡然炸开的一朵……血色彼岸花!
“唔……!” 沈傲雪一首平静如冰的面容,第一次……极其痛苦地……扭曲了一下!覆盖冰晶纹路的身体猛地绷紧!一股混乱、狂暴、充满了痛苦挣扎与冰冷怒意的精神波动……如同失控的潮汐,轰然从她体内爆发出来!狠狠冲击着青木镇元界的翠绿光网!
这波动……不再是道胎纯粹的本能!里面……夹杂着……属于“沈傲雪”的……愤怒!不甘!以及……一丝对那冰冷掠夺本能的……激烈抗拒?!
**轰!**
镇元界光网剧烈震颤!翠绿光芒疯狂闪烁!秦清璇如遭重锤,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她强行稳住几乎溃散的印诀,眼中充满了惊骇!
沈傲雪的灵魂……在反抗?!在道胎演化的绝对冰冷意志下……那属于“沈傲雪”的意志碎片……竟然……没有彻底消融?!反而在韦天体内魔种气息泄露、刺激玉佩烙印产生异常波动的瞬间……被引动了?!
这突如其来的双重异变,如同在即将凝固的死水中投入了两块巨石!
平衡……被打破了!
不再是单方面的慢性绞杀!而是三股恐怖力量在韦天这具濒死之躯内……即将引爆的……毁灭风暴!
一股是玉佩烙印失控的蚀髓寒毒!冰冷掌控,毁灭一切!
一股是深藏骨骼、刚刚泄露一丝气息的吞噬魔种!元始暴虐,吞噬万物!
最后一股……是来自灵魂锁链另一端、被这混乱刺激而爆发的、属于沈傲雪残留意志的冰冷怒意与反抗!
这三股力量,任何一股都足以瞬间撕碎油尽灯枯的韦天!而当它们在这具残破的容器内碰撞……
秦清璇几乎看到了韦天身体瞬间炸裂、魂飞魄散的惨烈景象!连带着,沈傲雪的道胎演化也会被这恐怖的连锁爆炸彻底打断、反噬!
“不!” 她心中嘶喊!不顾一切地将全部精神力与灵力注入青木镇元界!翠绿光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死死压制!
然而,那平衡的支点,己然崩塌!
韦天右手手背那道冰霜裂缝,在沈傲雪精神冲击和体内魔种气息躁动的双重作用下……猛地……扩大了一线!更多的、带着无尽吞噬欲望的深黑色气息……如同找到宣泄口的毒雾……疯狂涌出!
眉心的深蓝獠牙印记感受到这致命的威胁,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光!更加狂暴的寒毒冰焰逆卷而上,试图冻结这新生的“异物”!
而沈傲雪眉心三色印记中那丝赤红光芒,也如同被激怒般,猛地炽盛起来!一股冰冷而狂暴的精神冲击,顺着灵魂锁链,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向韦天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
**死局!**
三股毁灭性的力量,在韦天体内这狭窄而濒临破碎的战场……轰然对撞!
“噗——!!!”
韦天覆盖冰霜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和黑色冰晶的污血狂喷而出!喷溅在翠绿光网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体表的冰霜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皮肤下的青紫色急速加深,甚至透出死寂的灰败!眉心的深蓝獠牙印记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炸开!
左侧光网内,沈傲雪的身体同样剧烈震颤!眉心三色印记光芒狂闪,赤红与冰蓝疯狂交织!覆盖肌肤的冰晶纹路如同活蛇般扭曲、凸起!玉质薄膜下的三色能量核心剧烈波动,散发出混乱狂暴的气息!她口中也溢出一缕淡金色的、带着冰晶的血液!
毁灭的连锁反应,己然启动!青木镇元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秦清璇脸色惨白,七窍都隐隐渗出鲜血!维持印诀的双手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守拙长老!” 秦清璇嘶声呼唤,声音带着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三人即将同归于尽的刹那!
静室角落,那个盛放药渣的普通玉盆中——
“嗡……嗡……嗡……”
那点之前微弱闪烁的碧绿毫光,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并且……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带着安抚韵律的……嗡鸣!
随着嗡鸣响起,那玉盆中堆积的、早己失去灵性的废弃药草残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风化、最终化为飞灰!一股极其精纯、带着勃勃生机和奇异灵韵的……碧绿色能量流……如同被唤醒的精灵,从玉盆中心那点毫光处……升腾而起!
这股能量流极其弱小,与青木镇元界的力量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但它升腾的方向……却并非无的放矢!
它如同受到冥冥中的指引,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青木镇元界的阻隔,极其精准地……跨越了静室,化作一道纤细却凝练的碧绿丝线……瞬间……没入了……
**右侧光网内,韦天右手手背上……那道正在疯狂泄露深黑色魔种气息的……冰霜裂缝之中!**
“滋——!”
一声如同烙铁烫入冰水的异响!
那疯狂涌出的深黑色魔种气息,在接触到这缕碧绿丝线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猛地……一滞!随即……发出一种极其尖锐、充满了痛苦和……畏惧的……无声嘶鸣!
碧绿丝线如同最灵巧的针,瞬间“缝合”了那道正在扩大的裂缝!一股温和却坚韧无比的生命封印之力,混合着奇异的灵韵,沿着裂缝边缘,强行渗入韦天的手背骨骼深处!
那一点刚刚泄露一丝气息、正蠢蠢欲动的深黑色吞噬魔种……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碧绿能量……狠狠……按了回去!并且……一层薄薄的、闪烁着碧绿符文的……能量薄膜……瞬间覆盖在了魔种印记的表面,将其……暂时……封印!
魔种气息……被强行压制!
几乎在魔种被压制的同一瞬间!
韦天体内,那原本被魔种气息刺激得狂暴到极致的玉佩烙印寒毒……失去了“异物”这个最大的刺激源!那玉石俱焚般的疯狂反扑……如同被抽走了薪柴的火焰……瞬间……减弱了数分!
而来自沈傲雪方向、顺着灵魂锁链轰击而来的冰冷精神冲击,也因为失去了魔种这个“放大器”和混乱源,其威力……也骤然……回落!
**轰然对撞的三股毁灭之力……失去了最关键的那个引爆点!**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被强行按下的巨浪,在韦天体内猛烈震荡、冲突!但……终究没有彻底炸开!
“噗!” 韦天再次喷出一口污血,身体重重砸回玉榻,气息微弱如游丝,但眉心的深蓝獠牙印记闪烁频率明显降低,体表冰霜裂痕不再扩大。
左侧,沈傲雪眉心的赤红光芒急速消退,混乱的精神波动平息下来,三色印记恢复柔和,剧烈波动的道胎核心也缓缓归于平稳。
青木镇元界的光芒虽然黯淡了许多,却终于……再次……稳住了!
静室内,死寂重新降临。但这一次的死寂中,却多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秦清璇脱力地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素纱,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悸和后怕。她死死盯着角落那个普通的玉盆,以及盆中心那点渐渐黯淡下去、却依旧顽强闪烁的碧绿毫光。
那是什么?
那缕碧绿的能量……为何能精准封印魔种?
那点好光……又是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玉盆底部,那里,在一小堆刚刚化为飞灰的药渣中,似乎……残留着一小片……极其不起眼的、焦黑色的……植物根须残片?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秦清璇混乱的脑海,让她浑身剧震!
难道……是那株……在废墟中,被韦天寒毒波及、又被沈傲雪道胎气息浸染过的……普通……车前草?!
冰冷的月光,穿过窗棂,静静地洒在静室内。两张翠绿的光网,如同呼吸般微弱地明灭着。角落的玉盆中,那点碧绿的毫光,如同黑暗中最后的一颗星。
秦清璇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光网中依旧生死未卜的两人,又看向那点救命的碧绿毫光,最后目光落在那片焦黑的根须残片上,清澈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迷茫与……一丝捕捉到渺茫希望的……悸动。
一线变数?
这……就是守拙长老所说的……一线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