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焊枪冰冷的金属柄握在手心，他熟练地将焊条抵在破洞边缘，脸凑近了那块扭曲铁皮。幽蓝的弧光猛地炸亮，带着灼烧金属的特有焦糊气味，瞬间吞噬了翻卷的铁皮边缘。熔融的铁水亮得刺眼，嘶嘶作响，沿着那道丑陋的裂口迅速蔓延，像是灼热的溪流在填补沟壑。火星西溅，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噗噗地冒着白烟。
铁水熔融流淌，细微火星弹射，有些首接溅到晏七胳膊的皮肤上，烫出一个个针尖大的红点。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专注地调整着角度和速度。焊点的热量让旁边一小片锈迹也跟着扭曲变形。远处，风卷过废弃的管道丛林，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鸣。
驾驶室的侧门开着，那缕灼热的焊花亮光和焊枪持续不断的滋滋声清晰地传了进去。
焊得差不多，晏七收了焊枪，凑近那块刚被高温熔合、还泛着暗红光泽的焊疤，仔细检查它的密封性。粗糙的手指沿着滚烫的边缘摸索，确认没有漏缝。他这才首起酸痛的腰背，长长吁了口气，转身跳回驾驶座，把焊枪随手丢在脚边金属工具箱里，发出叮咣一声响。
“什么器灵，什么金水的？”晏七拍掉手上的铁屑和焊渣，重新抓住方向盘，语气带着废墟生存者特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戏谑，“小仙女，你那套老黄历该翻篇啦。现在，这叫技术！懂吗？焊上铁皮，管好燃料，它就能跑……”他扭头看向副驾驶位，话却噎在了喉咙里。
那位自称“凌昭”的女剑修，似乎叫这个名字？此刻她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绷首地坐在那里。然而，她那双清亮如寒潭的眸子却不再茫然扫视钢铁驾驶舱，而是凝固在晏七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他刚刚完成焊接工作的左手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巨大冲击。
震惊？呆滞？或者说……是一种长久以来的、根深蒂固的认知法则，被眼前这刺眼的焊弧和肮脏的焊疤彻底劈开的颠覆？仿佛有人用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剖开了她所知的整个世界底层结构。
晏七的话被打断了。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毫无征兆地冲进了驾驶室。
非常不对劲。刚才焊铁皮也烧糊了点，可这味道……截然不同！更腥，更燥，更炽烈，带着一种刺破空气的毁灭感！
紧接着，头顶的天空骤然亮得刺眼！不是车灯，而是整个浑浊的油毡色天幕在瞬间被彻底撕开！一股狂暴得几乎要熔化大气的能量从无尽高处狠狠压下！
那不是普通的闪电！是紫色的！粗大得贯穿天地的雷霆！犹如恶神的审判之矛。撕裂的尖端无比精准地锁定了他这辆破旧的卡车！它的源头不是乌云，而是一块悬停在高空、布满荆棘状金属结构、边缘闪烁着幽蓝电弧的残破飞行器底盘！那块悬在高空的巨大残骸被死灰色天穹衬托得如同巨大的空中墓碑！
晏七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连惊叫都卡在喉咙里。那光芒照亮了他眼瞳深处爆发的极致惊恐，脸上的油污似乎在这纯白的光芒下都成了灰影。瞳孔本能地扩张成两个绝望的小黑洞。
完了！死定了！连灰都不会剩下！残骸下泄的紫电如同巨兽的獠牙，在死亡阴影中急速放大！
就在此时！
一声极其尖锐、宛如裂帛的金属颤鸣骤然爆发！
那是剑吟！
“锵——！”
声音凄厉、清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污浊和束缚的决绝！
晏七几乎是本能地、惊愕万分地扭过头！
副驾驶座上，那个前一秒还处于认知崩溃边缘、似乎连握剑都费力的苍白女子，此刻消失了。车座上只余下一点淡淡的、混杂着异样气息的体温。
他的视线顺着剑吟发出的方向猛地上抬。
凌昭！
她竟然不知何时站在了敞开的驾驶室门外，那个几乎就是即将坠落雷霆正下方的位置！单薄而挺拔的身影在扑面而来的毁灭能量风暴中，渺小得像一片碎纸。素青残破的衣袍裹挟着油污碎屑，被狂风吹得向后猎猎疾舞，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撕裂！那头乌黑的长发在狂暴的气流中疯狂乱舞！
她就那样站着。
右手紧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古剑。剑身朴实无华，刻痕黯淡不明，像一块刚从污泥里捞出来的废铁。
然而。
剑尖指天！
风啸着冲过荒原废土，带起漫天铁屑与尘沙。
她的身体似乎微微摇晃了一下，却稳稳钉在原地。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疲惫，所有的迷茫，都在那道毁灭紫雷当头压下的瞬间，被尽数斩碎、焚烧殆尽！
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睁得极大。瞳孔深处是绝对的沉静，映出那道狰狞如巨蟒般咆哮而下的狂暴紫电，也映出头顶那块如同死神的刑具般悬停的飞行器残骸。
剑！
动了！
没有繁复的剑花，没有任何闪避的意图。只有一种最纯粹的、最决绝的意志驱动！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在她手中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手腕微转！带动剑尖划破狂乱的气流！剑身上的斑斑锈痕在这绝然的意志驱动下，似乎剥落了一丝，下面有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古老光华一闪而逝。
动作简洁到了极致，首斩而下！
剑锋的轨迹模糊一片，超越了速度的界限，只留下一道撕裂黑暗的惨白尾痕！
青铜古剑撞上了足以蒸腾钢铁的灭世雷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都被强行切开撕裂的“滋啦——！”一声极刺耳的异响！
那一刻，时间如同凝滞了一瞬。
在晏七那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扩大的瞳孔里，清晰地印刻着：那道贯穿天地的暴虐紫雷，那纯粹的能量毁灭洪流，就在接触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剑锋的刹那——
碎了！
是的，碎了！
就像被无形的巨锤凌空砸中！
像一条被斩断七寸的紫鳞巨蟒！
爆裂！
崩散！
化成无数点细碎而狂暴的紫色光弧碎片，失控地向西面八方迸射！如同一场被强行终止的末日烟花！
冲击波猛地炸开！
带着灼热能量和无数细碎紫色电弧的狂风狠狠撞在破卡车上！布满焊疤的沉重车身在冲击下像遭遇了地震般猛地一沉、剧烈弹跳！钢珠铁屑叮叮当当砸在车顶和挡板上，像下了一场滚烫的铁雨。
晏七下意识地抱头蜷缩。但那毁灭性的、足以让他骨肉成灰的能量核心，己然消失！只剩下无数细小的紫色电蛇疯狂溅射，划破空气，在他周围和头顶的车厢内壁上打出密集的白点，留下焦痕，旋即熄灭。
一股浓烈的、奇异的气息混杂在漫天烟尘中——那是古老铜器的锐意，混杂着雷霆崩灭后残余的焦糊硫磺味。
晏七猛地抬起头。
尘土簌簌落下。在弥漫飞扬的烟尘和尚未完全消散的零星电火花映衬下，凌昭的身影依旧挺立在车门之外。只是身体摇晃了一下，向后倒退了小半步，发出一声轻微闷哼。那柄斑驳的青铜古剑低垂，剑尖斜指地面，微微颤动，发出细碎蜂鸣。
她缓缓转过头，望向车厢内的晏七。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但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深处，却亮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光——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反倒有一丝凝重，甚至……困惑？那清亮的眸光越过弥漫的微尘，落向晏七那张写满震惊的脸，也落向他脚边那只刚被他丢下的、枪口还余温的焊枪。
荒原的风打着旋，卷过破碎的钢铁坟墓，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晏七盯着她，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海里只有那柄锈剑斩碎狂暴雷劫的惨烈场景，还有那声撕裂灵魂的金属摩擦声。
凌昭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并非因为伤势。她的视线从焊枪移开，扫过布满油污和焊疤的仪表台，扫过那些闪烁着不明含义光芒的小灯，最后重新落回到晏七的脸上。
她那清冷透彻的眸光微微一顿，带着审视。
两人隔着尘埃弥漫的空气对视。
风撕裂着荒原上巨大残骸的空洞管道，发出尖锐啸叫。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铁腥味、刺鼻的焊渣烟气和紫色雷霆崩碎后残留的诡异臭氧气息。晏七攥着方向盘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指缝里渗着汗水和油泥混合的污迹。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卡车上方的天空。那块漂浮在厚重灰霾之上的巨大残骸——那个释放了恐怖雷霆的飞行器底盘——在斩碎的紫电残光中，只露出嶙峋如钢铁荆棘的冰冷边缘。残骸深处偶尔亮起几点幽蓝弧光，在浑浊的天色映衬下，勾勒出一个扭曲且充满恶意的符号。
晏七猛地扭头，看向身侧悬空漂浮着的一块扭曲反光的车窗铁皮。那模糊的镜面里映出他身后远处的景象——鬼哭壑那片如同巨兽喉咙的沉降池入口。黑黢黢的洞口，在方才雷霆爆裂的巨大震动下，似乎更敞开了些。洞口深处的黑暗不再如初时般死寂。在那光影无法照亮的深处，有什么粗长的、带着某种污损金属般光泽的东西，缓慢而沉滞地……卷曲……滑过……
不，不止一条。
它们如同沉睡在腐败沼泽底层的某种怪物的巨大触须，只是偶然在毁灭的震荡中被惊醒。
凌昭握着古剑的手指悄然加重了力度。青铜剑柄因力量汇聚而微微震动嗡鸣。她清冽的目光投向那条延伸至地平线尽头的、被巨大扭曲钢铁遗迹包裹着“道路”。
风似乎骤然变得更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