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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春宫回来，苏瑶的指尖还残留着那支素心兰玉簪的凉意。她没有回房，径首去了药圃。傍晚的风带着青蒿的清苦气，吹得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她蹲在垄边，指尖抚过青蒿的叶脉。太后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纠缠太久，对谁都不好”。可真相怎么能算“纠缠”？柳氏的死，外祖父的冤屈，那些被牵机引毒害的生命，明明是刻在骨头上的债，怎么能说忘就忘？
“在想什么？”萧逸尘的声音从竹架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橘色的光晕在暮色里轻轻晃动，照亮了他玄色衣袍上的褶皱。
苏瑶抬头，灯笼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底未散的锐利。“她怕了。”
“嗯。”萧逸尘走到她身边，将灯笼挂在竹架上，光晕洒在青蒿叶上，泛着一层柔和的碧色，“你提到牵机引时，她的手在抖。”
“你怎么知道？”苏瑶有些惊讶，他明明没跟去。
“秦风的人在长春宫外盯着，”萧逸尘蹲下身，和她并肩看着青蒿，“说太后的宫女出来时，手里多了块沾了茶水的帕子，帕子上的水渍形状，和凤袍袖口的位置对上了。”
苏瑶忍不住笑了。他总是这样，看似放手，实则处处都安排好了。“她还说，外祖父的冤案‘年代久远’，劝我别查了。”
“这恰恰说明，她知道内情。”萧逸尘的指尖掐断一根青蒿的侧枝，汁液顺着指缝渗出，带着清苦的香，“她越想掩盖，我们越要查下去。”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风吹青蒿的沙沙声，和灯笼偶尔的摇曳声。暮色渐浓，远处的王府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却照不透这药圃里的凝重。
“六月初六，你打算怎么做？”苏瑶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青蒿的根须。
“等。”萧逸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等他们动手。”
“等他们用牵机引害你？”苏瑶猛地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不行！太危险了！”
“只有他们动手，我们才有证据。”萧逸尘看着她，眼神深邃如夜，“父皇虽病着，却不糊涂。只要让他亲眼看到太后和三皇子的手段，不用我们说，他自会处置。”
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一片青蒿叶，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放心，我不会真让自己中毒。秦风己经备好了解药，是用你配的青蒿汁改良的，能解牵机引的毒。”
苏瑶的心稍稍放下，却依旧揪紧。“可万一……”
“没有万一。”萧逸尘打断她，指尖停在她的脸颊，带着微凉的温度，“我答应过柳姨，要护你周全。也答应过自己，不会让你再失去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像在夜色里许下的誓言。苏瑶看着他眼底的光，那光里有守护，有偏执，还有一种让她心安的力量。她忽然想起在云雾山，他说“从始至终，都是因为你”，原来不是戏言。
“那我呢？”她轻声问，声音细若蚊蚋，“我能做什么？”
“待在我身边。”萧逸尘的指尖轻轻着她的脸颊，“什么都不用做，看着就好。”
灯笼的光晕落在两人交缠的目光里，像一汪融化的蜜。青蒿的清苦气里，忽然掺了丝甜意，是晚风都吹不散的那种。
六月初五的清晨，苏瑶正在药圃里采摘最后一批青蒿。叶片上的晨露滚落，沾湿了她的指尖，清苦的气息里，她忽然闻到一丝极淡的、熟悉的甜香——是牵机引里蟾酥的味道。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猛地抬头，看向王府的方向。那香味不是来自药圃，是从正厅飘来的！
“春桃！”她厉声喊道，手里的青蒿“啪”地掉在地上。
春桃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食盒：“小姐，怎么了？”
“正厅是不是有人送东西来？”苏瑶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
“是……是宫里来的，说是太后赏给王爷的‘安神汤’，让王爷生辰宴前喝了好歇息。”春桃的声音带着不解，“小姐，怎么了？”
安神汤？苏瑶的脑子“嗡”的一声。太后竟然提前动手了！不是在生辰宴上，是在王府里，用一碗“安神汤”！
她转身就往正厅跑，裙角扫过青蒿丛，带起一阵急促的沙沙声。萧逸尘此刻应该在正厅看兵书，若是喝了那汤……
跑到正厅门口，果然看到秦风正拦着一个宫女，萧逸尘站在桌边，手里端着那碗“安神汤”，眉头微蹙，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喝。
“别喝！”苏瑶的声音带着喘息，冲过去一把打掉萧逸尘手里的汤碗。
瓷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褐色的汤汁溅了一地，散发出浓郁的甜香，和她在药圃闻到的蟾酥味一模一样！
“瑶儿？”萧逸尘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这汤里有牵机引！”苏瑶指着地上的汤汁，声音发颤，“是蟾酥的味道，我不会认错！”
那宫女脸色瞬间惨白，转身就想跑，被秦风一把抓住，按在地上。“说！汤里加了什么？”
宫女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是……是太后娘娘让加的‘安神药’，奴婢不知道是什么……”
萧逸尘看着地上的汤汁，又看向苏瑶发白的脸，眼底的不解瞬间化为冰冷的杀意。他竟然差点在自己的王府里，喝了这碗毒汤。
“拖下去，好好审。”他对秦风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秦风拖着宫女下去了，正厅里只剩下苏瑶和萧逸尘，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甜腻的、令人作呕的香味。
“你怎么知道有毒？”萧逸尘走到她身边，看到她手心里的冷汗，眉头蹙得更紧。
“我闻到了蟾酥的味道。”苏瑶的声音还在发颤，刚才的后怕让她腿都软了，“在药圃里就闻到了，那味道我试了太多次，绝不会错。”
萧逸尘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还好你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后怕，也是庆幸。
苏瑶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和她的一样乱。原来再周密的计划，也会有意外。原来死亡离他们这么近。
“她急了。”苏瑶的声音闷闷的，“她知道在生辰宴上动手难，就想在王府里悄无声息地解决你。”
“嗯。”萧逸尘的指尖抚过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猫，“她越急，破绽就越多。明日的生辰宴，我们更有把握了。”
地上的汤汁还在散发着甜香，像一个无声的嘲讽。苏瑶看着那摊褐色的污渍，忽然握紧了萧逸尘的手。
“明日，我跟你一起去。”她的声音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我要亲眼看着，那些害了柳氏、害了外祖父、还想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萧逸尘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相贴，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力量。“好。”
一个字，在弥漫着毒香的正厅里回荡，像一把出鞘的剑，带着决绝的锋芒。
六月初六的生辰宴，终于要来了。这场酝酿了许久的较量，即将在皇宫的大殿上，迎来最终的对决。而药圃里的青蒿，还在晚风里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他们无声地祝福，也仿佛在见证着，这场以生命和真相为名的、终将到来的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