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蛇窟兰烬

噬藤母体那充满怨毒与贪婪的嘶吼，如同附骨之蛆，狠狠撞在奔逃的脊背上，震得山林都在瑟瑟发抖。浓烈的、带着甜腥腐蚀气味的暗绿瘴气，如同苏醒巨兽的吐息，紧追不舍地弥漫在身后，将藤寨废墟彻底吞没，只留下那片令人心悸的、不断蠕动的巨大暗金轮廓。 “跑！别回头！”桑雅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背着母亲，每一步都深陷在湿滑腐叶覆盖的泥泞中，身形踉跄，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己到极限。背上被灰白死光扫过的伤口边缘，那诡异的灰败脆化感，在剧烈运动中似乎有细微的扩散，如同蔓延的冰霜。 我紧随其后，每一次脚步落下，左臂那沉重的石壳便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蚀痕深处，九道青金经络中，暗金与灰黑的光流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在守宫精粹力量耗尽后的虚弱空隙里，疯狂冲击着束缚的壁垒！龟裂的缝隙间，粘稠的能量光带流淌得更加急促，每一次冲突都带来沉闷如重锤擂鼓的震荡，仿佛整条手臂随时会从内部炸开！ “呃…”喉咙里涌上浓烈的铁锈腥甜，又被强行咽下。目光死死锁定桑雅背上母亲那苍白却平稳的侧脸。那根连接着青金竹丝、维系着她最后生机的青金色光带，在亡命奔逃中微弱却坚韧地闪烁着，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不知奔逃了多久，身后的嘶吼和瘴气终于被层层叠叠的巨木和藤蔓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眼前是更加幽深、更加原始的丛林。巨大的板状根如同虬结的巨蟒盘踞地面，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只有零星的光斑如同碎金洒落。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弥漫着浓烈的腐殖质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气。 “噗通！” 桑雅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趔趄，带着背上的母亲，重重摔倒在一条布满滑腻苔藓的溪流边。她剧烈地喘息着，咳出带着血沫的浊气，脸色灰败如纸。背上那灰败的脆化边缘，己经扩散到了巴掌大小！ “桑雅！”我扑过去，想扶她。 “别…管我！”桑雅挣扎着坐起，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看…看阿姨…” 我急忙看向母亲。她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然而，那根连接着她手腕的青金竹丝末端，原本温润如玉的光芒，此刻却极其微弱地…闪烁起来！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竹丝表面流转的生机灵韵，也肉眼可见地变得黯淡、迟滞！ “青金竹丝…离了藤寨生泉…灵韵在流失！”桑雅眼中充满了焦急，“必须…必须尽快找到替代的生机之源…或者…蛇骨兰！” 蛇骨兰？之前在藤寨藤姥提及的救命灵药？ “蛇骨兰…长在…极阴…极湿…伴生…毒瘴…”桑雅喘息着，艰难地描述，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形如…蛇骨盘绕…花蕊…赤红…像…凝固的…血…” 极阴极湿？伴生毒瘴？眼前这片被参天巨木遮蔽、终年不见阳光、溪流散发腐殖腥气的密林深处，不正是最适合的环境？！ 希望与危险并存！ “我去找！”没有丝毫犹豫。母亲的气息虽然平稳，但青金竹丝的威系正在减弱，桑雅的伤势也在恶化，时间就是生命！ “小心…毒瘴…还有…守护的…东西…”桑雅的声音更加虚弱，她强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用竹筒密封的粗糙骨哨，“遇险…吹响…黎族的…驱瘴哨…能…暂时…” 她话未说完，身体猛地一晃，再次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我将那冰冷的骨哨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目光再次扫过母亲安详却脆弱的睡颜，落在桑雅背上那触目惊心的灰败伤口。 “等我！”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和经络中狂暴冲突带来的眩晕感，我转身，如同最警觉的猎豹，一头扎进了溪流对岸那片更加幽暗、更加潮湿、散发着浓郁腥腐气息的丛林深处。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脚下是深及脚踝、滑腻冰冷的腐叶烂泥，头顶是垂落如帘幕的寄生藤蔓和巨大的蕨类植物。光线被浓密的植被层层过滤，只剩下昏暗的绿意。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气味。 毒瘴！桑雅警告过的伴生毒瘴！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视线边缘出现重影。我立刻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让意识瞬间清醒一分。同时，左臂蚀痕深处那狂暴冲突的星煞之力，似乎对这侵蚀精神的毒瘴产生了本能的排斥，经络中的能量流冲突加剧，带来更强烈的剧痛，却也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驱散着部分眩晕感。 这狂暴的力量…此刻竟成了对抗毒瘴的另类屏障？ 循着腥气和甜腻气味的来源，拨开一丛丛巨大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的深紫色蕨类。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被巨大板状根和垂落气生根天然围拢的低洼地带。地面不再是腐叶，而是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深绿色的粘稠苔藓，散发出浓郁的腐烂水腥味。洼地中央，一个小小的、浑浊的黑色水潭，潭水表面漂浮着乳白色的油状泡沫，不断有细小的气泡从潭底冒出，散发出刺鼻的硫磺混合着腐肉的恶臭！浓得化不开的、带着甜腻气息的淡紫色毒瘴，如同实质的纱幔，笼罩着整个洼地！ 而在那黑色水潭边缘的粘稠苔藓上，几株形态奇异的植物，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妖异火苗，瞬间攫住了我的目光！ 它们的茎秆扭曲盘绕，呈现出一种森白的、如同被剥皮风干的蛇骨般的色泽！顶端，没有叶片，只有数朵拳头大小的花朵。花瓣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半透明的惨白色，薄如蝉翼，微微卷曲着。而在花朵的中心，一簇细长如针的花蕊，却绽放出刺目、粘稠、如同刚刚凝固的…暗红色血光！ 蛇骨兰！与桑雅描述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但立刻被更深的警惕取代！ 桑雅说过，此物必有凶物守护！ 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洼地。水潭死寂，只有气泡破裂的轻响。滑腻的苔藓上，除了那几株妖异的蛇骨兰，似乎空无一物。但那股浓烈的、令人心悸的腥气源头…就在附近！ 突然！ 左臂蚀痕深处，那被青金经络束缚的星煞之力，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剧烈悸动！仿佛遇到了致命的威胁！ 几乎就在星煞悸动的同时！ 哗啦——！！！ 黑色水潭中央，那漂浮着乳白油沫的水面猛地炸开！一道粗如大腿、布满墨绿与暗金交织的环形斑纹、散发着浓烈腥风的身影，如同蛰伏己久的死神之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首扑我面门而来！ 那是一只…蛇！不！是半蛇半藤的怪物！ 它的头颅狰狞可怖，覆盖着暗金色的骨甲，裂开的口器中是密密麻麻、闪烁着寒光的倒钩利齿，猩红的蛇信如同毒鞭！而它的身体后半部分，却连接着一条粗壮的、布满暗金锈迹的墨绿藤蔓，藤蔓深深扎入浑浊的潭水深处！ 噬藤母体的子嗣？！还是被金煞污染变异的守护兽？！ 太快！太近！腥风扑面，死亡的气息瞬间冻结了血液！ 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思考！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属于电竞冠军的极限反应和手速，在生死关头轰然爆发！ 不时闪避！而是…进攻！ 右手！那只未被石化的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没有武器！只有…那枚冰冷的黎族驱瘴骨哨！ 但目标不是吹响！而是…将其当作暗器！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所有的恐惧、愤怒、救母的执念，灌注在这一掷之中！ “去死！！！” 一声嘶哑的咆哮！骨哨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光，如同出膛的子弹，精准无比地射向那怪蛇张开巨口、咽喉深处那点蠕动的深红！ 噗嗤！ 一声轻微的闷响！ 骨哨毫无阻碍地射入了怪蛇的咽喉深处！ “嘶——嘎！！！” 怪蛇扑击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极其怪异、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嘶鸣！它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剧烈地扭曲、翻滚！咽喉处，一点微弱的白光（骨哨）正顽强地闪烁着，似乎在释放着什么！ 是驱瘴之力？还是黎族秘法对污染生物的克制？ 怪蛇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和混乱！ 机会！ 没有丝毫犹豫！左手！那只被石壳覆盖、经络中星煞之力狂暴冲突的左臂！被死亡的威胁和救母的执念彻底点燃！ 意念不再压制！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蚀痕深处那点几乎熄灭的幽蓝星光（守宫精粹）！ 引爆它！引爆这最后的守护意志！引爆这束缚着毁灭力量的青金网络！用这失控的星煞之力…撕碎眼前这头拦路恶兽！ “给我…爆！！！” 轰——！！！ 左臂肘关节处，那道之前喷射能量束的裂口，猛地炸开一道更加粗壮、更加狂暴的暗金灰黑能量洪流！不再是凝练的光束，而是如同失控的火焰喷射器，带着湮灭一切的混沌毁灭气息，狠狠撞在近在咫尺、陷入短暂混乱的怪蛇头颅之上！ 嗤——！！！轰！！！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黄油上！怪蛇那覆盖暗金骨甲的狰狞头颅，在接触到混沌星煞之力的瞬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腐蚀、融化、崩解！剧烈的能量冲突引发了猛烈的爆炸！腥臭的血肉和断裂的藤蔓碎片如同暴雨般西溅！ 怪蛇庞大的身躯发出一声凄厉欲绝的哀嚎，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重重砸回那浑浊的黑色水潭，激起漫天恶臭的水花和油沫，疯狂地挣扎翻滚了几下，便迅速沉入潭底，只留下大片污秽的油污和断裂的藤蔓残骸漂浮在水面。 一击！毙命！ 但代价…惨烈！ 左臂那厚重的石壳，在能量喷射的反冲和内部失控的冲突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大片大片的暗灰色“石片”剥落，露出下方如同烧红烙铁般、金红与灰黑疯狂冲突沸腾的皮肉！九道青金经络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多处断裂、扭曲！蚀痕中心那点幽蓝星光彻底熄灭！只有那一丝蓝金细线（净絣维系）如同风中蛛丝，顽强地连接着，阻止着整条手臂彻底炸裂！ 剧痛！超越之前所有痛苦的剧痛！如同整条手臂被投入了岩浆炼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衣衫！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娘…桑雅…”救人的执念如同最后的绳索，死死拽住了即将沉沦的意识。 不能倒下！蛇骨兰！ 踉跄着，扑向水潭边缘那几株妖异的蛇骨兰！粘稠滑腻的苔藓几乎让人摔倒。右手颤抖着，不顾那惨白花瓣上可能存在的剧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几株暗红花蕊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蛇骨兰，连根拔起！ 入手冰冷滑腻，仿佛握着几截真正的蛇骨。那暗红的花蕊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拿到了！ 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毒瘴弥漫的洼地，朝着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左臂如同燃烧的火炬，每一次摆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滴落的不是汗，而是混合着灰败蚀痕物质的暗红血液！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中飞速模糊。唯有怀中那几株冰冷滑腻的蛇骨兰，如同最后的灯塔。 终于，看到了溪流边那两个倒伏的身影！ “桑…桑雅…药…”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重重扑倒在她们身边。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只看到桑雅挣扎着抬起的、充满震惊与担忧的脸，以及…我怀中那几株暗红花蕊如同泣血般的蛇骨兰。 蛇窟毒瘴隐凶藤，星煞碎颅焚妖形。 断臂残罗捧兰归，血蕊幽光映母宁。 身坠黑暗痛如潮，唯余兰烬续命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