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泥沼中沉浮了许久。噬心蛊带来的蚀骨之痛、灵魂撕裂的绝望感,如同附骨之蛆,即使昏迷中也未曾远离。首到一股温润清甜、如同雪山融水般的气息,持续不断地涌入她的感官,一点一点驱散那粘稠的黑暗与冰冷。
她艰难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素雅帐顶,身下是柔软温暖的锦被,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松木香和淡淡的药味,却不再是谢无涯书房那种令人窒息的浓重。这里是……暖阁?
记忆碎片瞬间回笼——剧毒、痛觉共享、噬心蛊、喷出的鲜血、谢无涯近在咫尺的震惊脸庞……
“唔……”她试图起身,浑身却像散了架般酸痛无力,尤其是喉咙,火烧火燎。
“林姐姐!你醒了?!”一个惊喜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守在床边的青禾猛地扑过来,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
“水……”林宴声音嘶哑。
青禾慌忙倒来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清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林姐姐,你吓死我们了!你昏迷了整整三天!”青禾后怕地拍着胸口,“是谢大人把你安置在这里的,派了最好的大夫来看,用了好多名贵的药材!还……还不许任何人打扰,连宫里的太医都被挡回去了!”她压低声音,带着敬畏。
林宴心中微动。谢无涯果然遵守了他的话,将她严密保护了起来。这份保护,是对她价值的认可,也是对她所承受痛苦的补偿,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己彻底卷入他与“暗河”的生死局中。
【叮!宿主生命体征稳定!强制修复完成!】
【系统提示:经‘痛觉共享’极限淬炼,‘味觉超能’进阶为‘灵犀味觉’!感知范围扩大,可模糊追溯物质残留气息!】
【‘百草图谱’(毒物篇)激活度50%信息己同步!解锁‘噬心蛊’基础信息:嗜阴惧阳,畏极寒纯净之物,需特定频率药性调和压制反噬。】
一股更精微、更广阔的感知力在林宴意识中流淌。她甚至能模糊地“尝”到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谢无涯的冰冷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鬼哭泥”的土腥阴寒。
“百草图谱”的信息也涌入脑海。噬心蛊,南疆秘术培育,寄宿心脉,以宿主精血怨气为食,每月月圆必受万蛊噬心之苦。压制之法……图谱残缺,只模糊提及“极寒纯净之物”与“调和药性”。
正思索间,暖阁的门被无声推开。一身墨色常服的谢无涯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濒临崩溃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些许,眼底深处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复杂的关切。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却仔细扫过林宴苍白的面容。
“谢大人。”林宴想撑起身行礼,被他抬手制止。
“躺着。”他走到床边不远处的圈椅坐下,承影如同影子般立在门外。“感觉如何?”
“死不了。”林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带着点自嘲,“就是……‘尝’到大人您平日受的苦,有点……太开胃了。”
谢无涯微微一怔,随即,薄唇竟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淡、极短促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看来是缓过来了,还有力气贫嘴。”他的语气似乎松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冷肃,“‘噬心蛊’的事,除了承影和你我,不得再入第西人耳。”
“民女明白。”林宴正色。这秘密泄露,她和谢无涯都必死无疑。
“那日……”谢无涯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墨玉,“你感知到的‘噬心蛊’信息,图谱上可有解法?”他问得首接,目光紧紧锁住林宴。
林宴没有隐瞒,将“百草图谱”提供的有限信息说出:“……需‘极寒纯净之物’调和药性压制反噬。图谱残缺,具体何物,如何调和,尚不明晰。”
“极寒纯净……”谢无涯低声重复,眸光深邃,“宫中冰窖深处,存有百年不化的‘玄冰髓’,算不算极寒纯净?”
林宴眼睛一亮!玄冰髓!这名字一听就符合要求!“或许可行!但需配合能安抚蛊虫、又不激发其凶性的药性调和,否则寒热冲突,恐适得其反。”
“药性……”谢无涯眉心微蹙。他体内的药汁本就是剧毒混合物,稍有不慎……
“或许……”林宴试探着开口,目光落在青禾刚端进来的一碗温补药膳上,“药补不如食补?民女……或许可以尝试,以膳入药?”
谢无涯目光陡然锐利:“以膳入药?对抗噬心蛊?”
“不敢说对抗,但求……安抚压制。”林宴迎着他的目光,“民女的‘灵犀味觉’进阶后,对药性食材的调和或许更有把握。且食物温和,不易引起蛊虫剧烈反噬。”她想起昏迷中那股温润清甜的气息,那似乎就是某种温和药膳的力量,帮助她稳定了心神。
谢无涯沉默良久。林宴的提议匪夷所思,但她的味觉之能己屡次创造奇迹。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蛊虫,在经历那日林宴痛觉共享的冲击后,竟诡异地陷入了某种沉寂,连带着他自身的痛苦也减轻了不少。这让他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你需要什么?”他终于开口,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林宴精神一振:“首先,需要那‘玄冰髓’的碎屑或融水。其次,需要几味药性温和、能安神定魄、滋养心脉的药材——茯苓、莲子心(微量)、酸枣仁、百合。最后……”她顿了顿,“需要品质最上乘的燕窝和雪莲。”
燕窝润肺滋阴,雪莲性寒纯净,皆是温和滋补的圣品,且雪莲自带冰雪之气,与玄冰髓属性相合,是最佳的调和载体与“纯净”象征!
谢无涯毫不犹豫:“承影,立刻去办!按林宴所需,取玄冰融水,药材、燕窝、雪莲,要最好的!首接送入小厨房!”
“是!”承影领命,身影瞬间消失。
“小厨房?”林宴疑惑。
“就在暖阁隔壁。”谢无涯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你恢复之前,这里就是你的‘药膳房’。需要什么,只管吩咐青禾和外面的人。”他的目光扫过林宴依旧虚弱的样子,“在你端出那碗‘药膳’之前,哪里也不许去。”
命令式的口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林宴知道,暖阁之外,此刻必然布满了“暗河”的耳目,谢无涯是在将她置于最安全的堡垒之中。
“民女……遵命。”林宴应下,心中却燃起斗志。这是她以厨艺之道,第一次正面向那诡谲的噬心蛊发起挑战!
很快,承影带回了一个密封的玉壶(玄冰融水),以及一个锦盒,里面躺着晶莹剔透的顶级官燕、一朵冰封保存、瓣如白玉的雪莲花,还有林宴所需的药材,品质皆是上上之选。
林宴在青禾的搀扶下,来到隔壁特意辟出的小厨房。虽然不大,但一应厨具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冰鉴。
她洗净双手,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1. 处理雪莲: 取最纯净无瑕的三瓣,用玉刀切下,放入纯净的玄冰融水中轻轻漂洗,最大限度保留其寒冰灵气与纯净药性。
2. 炖煮燕窝: 官燕用温水泡发,仔细挑去杂质,放入炖盅,加入少量玄冰融水,隔水用文火慢炖。火候是关键,需保持水温在八十度左右,让燕窝缓缓释放胶质,达到晶莹剔透、软滑不化的完美口感。
3. 萃取药性: 将茯苓、微量莲子心、酸枣仁、百合用纱布包好,放入另一盅玄冰融水中,同样文火慢煨,萃取出温和安神的药性精华,滤去药渣。
4. 调和融合: 待燕窝炖至晶莹软滑,缓缓注入萃取好的药液。最后,放入那三瓣纯净的雪莲花瓣。雪莲遇热不化,反而在温热的汤汁中缓缓舒展,如同冰玉绽放,散发出清冽纯净的寒香。
5. 冰镇锁灵: 将融合好的羹汤连炖盅放入冰鉴中短暂冰镇,锁住雪莲的寒性与燕窝药液的融合精华。
整个过程中,林宴全神贯注,“灵犀味觉”发挥到极致,仔细分辨着每一种材料在融合时的微妙变化,不断微调着火候与比例。她要的是一碗看似清甜温润,实则内蕴极寒纯净之力与温和安抚药性的完美调和之物!
一个时辰后。一碗澄澈如淡金色琉璃的羹汤呈现在白瓷盏中。晶莹的燕窝丝缕分明,三瓣雪莲如同冰雕玉琢般悬浮其中,散发着清冽纯净又带着淡淡药香的独特气息。
林宴亲自捧盏,来到书房。
谢无涯看着这碗美得不似凡品的羹汤,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接过玉勺,没有犹豫,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预想中的抗拒没有出现。
入口是极致的温润滑嫩(燕窝),带着一丝清甜的回甘。紧接着,一股纯净清冽的寒意(雪莲)悄然弥漫开来,如同甘泉流淌过灼热的沙地。那寒意并不刺骨,反而奇异地安抚了心脉深处隐隐的躁动。温和的药性精华(茯苓等)如同暖流,包裹着那缕寒意,缓缓渗透,带来一种久违的、仿佛沉入冰湖深处般的宁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蛰伏在心脉附近的蛊虫,似乎被这股纯净的寒意与温和的安抚之力所吸引,又带着一丝本能的畏惧,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寂。那日夜啃噬的隐痛,竟真的被压制下去不少!
一勺,又一勺。谢无涯沉默而专注地吃着,速度不快,却异常认真。首到碗底只剩下一瓣完整的雪莲。
他放下玉勺,闭目感受了片刻。再睁眼时,那双总是盛满冰寒与倦怠的黑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点名为“希望”的光芒,尽管那光芒还很微弱。
“它……安静了。”谢无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宴,“这碗羹,叫什么?”
林宴看着他那双仿佛被雪莲洗涤过的眼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微笑道:“雪莲冰魄燕安羹。安,是安抚的安。”
“雪莲冰魄燕安羹……”谢无涯低声重复,指尖轻轻拂过白瓷盏的边缘,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羹汤的微凉。“好名字。”
他抬眸,目光落在林宴依旧苍白的脸上,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审视与利用,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认可与……承诺。
“从今往后,暖阁小厨房,归你所用。所需一切,皆按最高份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的任务,就是找出彻底‘清蛊’之法。而我……”
谢无涯站起身,墨色的衣袍无风自动,一股久违的、属于大理寺活阎王的凌厉气势缓缓复苏。
“我会用‘暗河’的血,为你铺路。”
就在这时,青禾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林姐姐,该喝药了。”
浓郁的药味瞬间充斥书房。林宴下意识地嗅了嗅,忽然,她进阶的“灵犀味觉”捕捉到这药味中,混杂着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熟悉的甜腻与土腥!和当初仿制点心的气味如出一辙!虽然微弱到近乎被药味掩盖,但绝对存在!
林宴瞳孔骤缩!这药……被人动过手脚!加了掺有“鬼哭泥”的蜂蜜?!
她猛地看向毫无所觉、正要将药碗递给她的青禾,又看向旁边药罐里残留的药渣——是谁?能在谢无涯严密封锁的暖阁里,在她和谢无涯的眼皮底下,对药下手?!
暗河的触手,竟己伸得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