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在沈沉舟这句话落下后，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片刻。温念安盯着他白大褂上的褶皱，那些因频繁抬手书写而形成的纹路，此刻却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她忽然意识到，从进门到现在，沈沉舟始终没用那些带着距离感的医学术语，也没露出面对普通患者时程式化的关切。
“试试转移注意力？”金属钢笔在桌面敲出清脆的声响，“比如去以前没去过的公园，或者学一样新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伸手将诊室窗户推开一道缝，深秋的风裹挟着桂花香涌进来，吹散了些许消毒水的味道，“别让写作变成困住自己的茧。”
温念安望着窗外摇晃的树枝，几片泛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林远走后，她把自己锁在回忆里，用文字构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每一个深夜，她都在键盘上反复敲打那些破碎的片段，像是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他曾真实地存在过。可沈沉舟的话，却像一束光，照进了她刻意封闭的世界。
“可我害怕。”话出口时，温念安自己都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在除了日记本之外的地方，承认内心的恐惧。她捏着帆布包的带子，指甲深深陷进帆布粗糙的纹理里，“害怕忘记他说话的声音，害怕有一天连他笑起来的样子都会模糊。”
沈沉舟没有立刻回答。他摘下听诊器，金属圆环在指间轻轻转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我见过太多失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手术室里，每一秒都可能是生与死的分界线。”他的目光越过温念安，看向远处模糊的天际线，“但真正让人崩溃的，不是失去的瞬间，而是漫长岁月里，记忆开始褪色的过程。”
温念安的睫毛剧烈颤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那些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想起自己对着林远的照片反复确认他瞳孔的颜色，想起每次想要描述他的笑容，却发现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放松不是遗忘。”沈沉舟收回视线，镜片后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就像你写的故事，即使不被出版，那些文字也己经承载了你们的回忆。”他拿起桌上折好的薄荷糖纸，轻轻放进她的手心，“试着用新的经历，去丰富这份回忆，而不是让它变成束缚。”
温念安攥着那张带着体温的糖纸，感受着纸张边缘细微的棱角。这是第一次，有人没有告诉她“要坚强”，没有用空洞的安慰来敷衍她的痛苦。沈沉舟的声音像一剂良药，没有治愈伤痛，却让她愿意首面内心的恐惧。
“谢谢你。”这句话说得很轻，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这三个字，不仅是对沈沉舟建议的感谢，更是对这份理解与尊重的回应。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听过太多“节哀顺变”，见过太多怜悯的目光，却只有沈沉舟，把她的痛苦当作一场需要耐心对待的病症，用最温柔的方式，告诉她该如何与伤痛共处。
起身时，温念安的帆布包又一次滑落，掉出了那个笔记本，这次她没有慌乱，而是任由沈沉舟弯腰帮她捡起。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不同于上次的温度——那是一种带着克制的温暖，像是冬夜里隔着毛毯的炉火，不会灼伤，却足够驱散寒意。
“下周同一时间复诊。”沈沉舟将笔记本递还给她，目光扫过扉页上林远的笑脸，“记得每天晒晒太阳，这比任何药物都有效。”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浅的弧度，“或许下次，可以给我讲讲你新书的开头。”
走出诊室，温念安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带着沈沉舟提到过的温度。远处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生活依旧在继续。她打开掌心的薄荷糖纸，上面还留着沈沉舟折痕整齐的纹路，忽然觉得，也许真的可以试着，带着这份伤痛，走向新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