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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看完了刘逸的密信，一双眼睛中闪烁着精光。
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确实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原来如此！
这刘逸小子是要让他假借天子之名，给其大肆封赏，让其获得更大的官职和名望。
天下皆知，那刘协小皇帝不过是他董卓手中牵线的傀儡木偶。
天子诏书？就是他董卓的口令！
可这玩意儿扯起虎皮当大旗，在这乱象初现的年月，还真有几分唬人的威势。
谁敢公然跳出来反对天子的诏命？那就是站在了汉统大义的对立面！
董卓心中豁然开朗，刘逸简首给他上了一课。
原来这天子，不仅能拿来摆着看，拿来威慑朝臣……还能这么玩！
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个崭新的、充满暴戾与操控感的念头，钻入董卓的脑海，让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他尝到了权力的另一种甘甜。
“哼！”
董卓抬起眼皮，凶光内敛，但那股迫人的威压依旧笼罩整个大殿，“刘逸小儿的心思，咱家明白了。”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种重新掌握主动的倨傲，“来人，带这位陈宫先生下去休息，好生款待，不得怠慢！此间事宜，咱家…还要再思量一二。”
陈宫不动声色，拱手一礼：“在下告退。”
他从容转身，跟着董卓的亲卫离去，风轻云淡，并未将此地当做险地。
待到陈宫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
“你们也看一看吧！”
董卓抄起案上的密信，先是“嗖”地一声凌空甩向李儒，李儒急忙双手接住。
待到李儒几眼扫完，脸上血色褪尽，震惊之色难以掩饰时，接着将密信递给了贾诩。
贾诩枯瘦如枝的手指无声探出，精确地捻住密信，动作轻得没有一丝风声。
殿内死寂，只剩下李儒略显急促的呼吸和贾诩指尖密信的微响。
贾诩仍旧低眉垂目，姿态恭谨谦卑，仿佛一切事迹与他无关。
然而，若是此刻有人能首视他那双似乎永远被垂下的眼睑遮蔽的眸子，便能发现那深邃的眼底，一缕极其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寒光一闪而逝。
但这光芒中，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与……棋逢对手的幽深算计。
他看似纹丝不动，那捏着密信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紧了紧，指节稍稍泛白。
李儒则像是被信中的内容灼伤了眼睛，猛地抬起头，望向董卓，脸色复杂到了极点。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低哑：“相国！此子…此子刘逸…真乃人中龙凤！这一手借势而为，化被动为主动，非但洞察我军虚实，更是将人心欲望、格局利弊算尽了！其智近妖，其谋深远！”
他语气急促，带着强烈的危机感，“假以时日，待其羽翼，必是相国霸业…最大的心腹之患啊！”
然后，他又话音一转，苦涩却占据了上风：“然…明知如此，眼下我等却…别无选择！依其计策而行，以天子之名行封赏之实，换取他对我们迁都长安的默许不阻挠，并救回小姐，这竟然是对我们而言最有利的选择！”
这样的阳谋让李儒十分忌惮，也十分憋闷。
李儒眼中闪烁着狠辣与不甘，冷声道：“既避无可避，不如顺势而为，我们大可不止封他一个刘逸！
我们可以借天子之名，对关东那群虎视眈眈的诸侯一并‘封赏’！”
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刻毒的讥笑，“所有此次联军的诸侯，我们都要封，还得封得不均！功劳大的，反而地盘少；功劳稀松的，偏给块肥肉！官位高低错配封地大小，爵位权重故意颠倒！让他们彼此猜忌、妒火中烧，暗生龌龊！用这一纸张天子诏书，来挑动他们内斗！”
董卓听着，脸上的狰狞缓缓舒展，最终化为深沉的阴鸷，他重重地靠回椅背。
李儒之言，算是彻底打消了他对迁都的最后一丝疑虑。
权力核心转移到更易守难攻的长安，确实可行。
只是……
“文忧啊…”
董卓抚摸着冰冷的扶手，眼神扫过富丽堂皇的大殿穹顶和窗外繁华洛阳的一角，神色贪婪，流露出不舍。
“只是……这繁华的洛阳，这巍峨宫阙……真要把这般锦绣之地，白白留给那群贪婪如狼的关东鼠辈？哼！想起来，咱家这心里头，就如刀剜一般！”
他那只巨大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了扶手上的兽首。
李儒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那张文士的脸上，竟缓缓绽放出一个比董卓更加冷酷、更加残忍的笑意。
这笑意如寒冬腊月的冰棱，刺骨森然。
他微微踏前一步，拱手时，袖口垂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相国……谁说，我们要把一个完好无损、繁华的洛阳…留给那些鼠辈？”
这一问，令董卓愣了片刻。
董卓猛地抬眼，浑浊的巨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不解，旋即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刹那间，过往烧杀抢掠、屠城灭族的快意记忆浮现。
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个疯狂而恐怖、却又极具诱惑力的画面……火光……冲天的火光……吞噬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无数的民居……遮天蔽日的浓烟……百姓在哭嚎中被驱赶西去……
“文忧的意思是……”董卓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嗜血的亢奋，脸上的横肉跳动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笑容扭曲而可怖。
李儒脸上的冷笑彻底化开，转化为一种残酷狂热。
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一字一句道：
“烈火焚城！”
“迁都之时，万民随行西进！”
“这一把火，能焚尽一切追兵必经之路，焦土万里，为我西凉铁骑断后，此其一！”
“更能让那些费尽心力、死伤无数才踏入洛阳的关东诸侯们……”
他语速放慢，带着刻骨的嘲讽，“看到的，只有断壁残垣！只有一地焦炭！只有一座……空空如也、价值全无的庞大废墟！让他们的胜利变成天下最大的笑话！让所有为争夺洛阳而流的血，都成为最愚蠢的徒劳！此其二！”
“此乃，一石二鸟之绝户计！纵有万千骂名，尽归相国！然千秋霸业，必将由此奠基！”李儒躬身，斩钉截铁。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绝户计！好一个一石二鸟！”
董卓再也抑制不住，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李儒此计之狠毒，之彻底，之大胆，即便是他这以残暴闻名西凉屠夫，也不禁为之心中悚然动容！
狂笑过后，董卓猛地收声，那双巨眼带着一丝考校和最后求证，扫向角落里依旧沉默如影子般的贾诩：“文和！你以为如何？”
贾诩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谦卑恭顺表情，无惊无惧。
他似乎想挤出一点赞同的笑容，但那嘴角弯起的弧度却僵硬得如同刀刻。
他没有看董卓狂热的眼睛，目光低垂着，平静无波地回应：
“相国明断。李中郎此计…周密狠绝，在下附议。”
声音不高，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反对或异议。
然而，就在他说“附议”二字，喉结轻微滚动的那一刹那，他深深垂下的眼睑之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极其深邃的悲凉。
那悲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从未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更深沉的晦暗。
贾诩心中有个声音响起。
“倒行逆施，天道不容……是时候该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