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咔哒…”
那声音干涩、生硬,带着铁器摩擦特有的刺耳感,在骤然死寂的中院里,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昏黄的灯光下,丁一辰微微垂着头,额前细碎的头发在眉骨处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只有那只捏着粗糙铁丝摇柄的手,稳定得如同焊死在铁皮盒子上,以一种缓慢而精准的节奏,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他手中那个丑陋的铁疙瘩上。易中海脸上的“沉痛”和“威严”彻底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那是什么?丁一辰在干什么?他预想中对方崩溃、辩解、求饶的场景一个都没出现!这诡异的举动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刚刚煽动起来的熊熊火焰。
刘海中张着嘴,胖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厉声斥责的余威,此刻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阎埠贵捻“算盘珠”的手指僵在半空,精明的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丁一辰的手,试图从那丑陋的铁皮上看出点门道来。
贾张氏脸上的得意和蛮横也僵住了,她浑浊的老眼盯着那不断转动的摇柄,又看看丁一辰那张毫无表情、仿佛沉浸在某种仪式中的侧脸,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尖利的嗓音因为底气不足而有些变调:“丁…丁一辰!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拿个破铁盒子瞎摇什么?想吓唬谁?我告诉你……”
她的话音未落。
“咔哒…咔哒…” 的转动声突兀地停了。
丁一辰的手指离开了摇柄。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上百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冰冷的铁皮盒子。
丁一辰缓缓抬起了头。阴影从他眉骨处褪去,露出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平静无波,如同两口封冻千年的寒潭。他的目光,第一次,平静地扫过全场。从易中海惊疑不定的脸,扫到刘海中茫然愤怒的脸,扫过阎埠贵精明闪烁的眼,最后,落在了贾张氏那张因惊惧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他的嘴角,再次向上牵动了一下。依旧是那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然后,在全场屏息的死寂中,他的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审判的沉重感,按向了铁皮盒子侧面一个凸起的、用铁皮卷成的简陋小按钮。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电流噪音猛然炸响!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和下意识的惊叫!
噪音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紧接着——
“丁家小子!你聋啦?敲半天门才开!磨磨唧唧的,属乌龟的?!”
一个尖利、高亢、带着蛮横和唾沫星子飞溅质感的女声,从那冰冷的铁皮盒子里,毫无征兆、无比清晰地爆发出来!
正是贾张氏的声音!
一模一样!那特有的刻薄腔调,那泼妇骂街般的蛮不讲理,分毫不差!
轰——!
整个中院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所有人的脑袋都“嗡”的一声炸开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惊骇、茫然、难以置信彻底取代!刚才还义愤填膺声讨丁一辰的邻居们,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大着嘴,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发出声音的铁皮盒子!
易中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在疯狂轰鸣:录音!他竟然……录下来了?!
刘海中的胖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巴无意识地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铁皮盒子里传出的声音,像一个个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刚才“主持公道”的胖脸上。
阎埠贵捻“算盘珠”的手指剧烈地哆嗦起来,精明的小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这东西……这东西怎么能把声音装进去?!他看向丁一辰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而贾张氏,在听到自己声音响起的第一秒,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一样,猛地一哆嗦!那张刻薄的老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灰白,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石灰!她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嘴巴大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铁皮盒子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冰冷,清晰,如同鬼魅的低语,回荡在死寂的中院里:
“我们家棒梗儿,多好的孩子!刚才在前院玩儿,你家窗台上那破瓦盆里不是种了俩蒜苗吗?那点玩意儿值当什么?孩子饿啊!就揪了一小把尝尝鲜!结果呢?你家那破瓦盆不结实,自己掉下来摔碎了!棒梗儿躲闪不及,脚脖子都差点崴了!吓得不轻!”
“哎哟喂!我可怜的乖孙儿啊!魂儿都快吓掉了!这要是有个好歹,落下病根儿,可怎么办啊!丁一辰!这事儿你得负责!必须负责!”
“五块钱!赔我们家棒梗儿的惊吓费、营养费!少一分都不行!现在!立刻!马上拿来!不然我就坐你家门口不走了!让全院的人都来评评理!看看你这黑了心肝的,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颠倒黑白、敲诈勒索的嘴脸,暴露无遗!和她刚才在大会上那副“委屈受害者”的模样,形成了最辛辣、最赤裸的讽刺!
“轰!”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如同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我的老天爷!这…这是贾张氏的声音?!”
“是她!绝对是她!这调门儿,这刻薄劲儿,错不了!”
“瓦盆自己掉下来?棒梗吓着了?原来…原来都是她编的?!”
“五块钱!狮子大开口啊!这是敲诈!明晃晃的敲诈!”
“我的妈呀!亏我刚才还可怜她!合着全是装的!”
“这…这丁一辰…他手里那是什么东西?妖怪变的吗?怎么能把声音装进去?!”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这贾张氏…心肠太毒了!”
议论声如同海啸般爆发!震惊、愤怒、鄙夷、恐惧、后怕……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翻滚、碰撞!一道道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贾张氏!刚才那些同情她的邻居,此刻脸上只剩下被愚弄的羞愤和怒火!
秦淮茹的脸瞬间血色尽褪,煞白得如同金纸!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哭泣,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羞耻!她精心维持的柔弱无助形象,在婆婆这赤裸裸的敲诈录音面前,被撕得粉碎!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如同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棒梗也吓傻了,连哭都忘了,缩在秦淮茹腿边,惊恐地看着周围愤怒的人群,看着那个还在发出奶奶声音的铁皮盒子,小脸惨白。
“不…不是…假的!都是假的!”贾张氏终于从极度的惊骇中回过一丝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她猛地跳起来,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张牙舞爪地朝着丁一辰扑了过去!眼睛里布满血丝,充满了疯狂的怨毒和毁灭欲!“你个妖孽!你使妖法!我撕了你!撕了那鬼东西!”
她这一扑,带着一股恶风,目标首指丁一辰手中那个还在播放的铁皮录音机!她要毁了它!必须毁了它!
然而,就在她臃肿的身体冲到距离丁一辰不足半米,那双留着污黑指甲的枯爪即将抓到铁皮盒子的瞬间——
丁一辰动了。
他没有后退,没有闪避。他只是微微侧身,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插在裤兜里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多余的力量宣泄,只有精准到极致的轨迹!
“啪!”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皮肉撞击声!
丁一辰那只布满薄茧、指关节粗大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叼住了贾张氏全力抓来的右手手腕!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贾张氏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她肥胖的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向前一栽,却被手腕上那只铁钳般的手死死定在原地!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她惊恐地抬头,正对上丁一辰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冰冷。深邃。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潭。
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愤怒,没有得意,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贾张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丁一辰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也映出了她自己那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倒影。
丁一辰捏着她的手腕,力道没有增加一分,也没有减少一分。只是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定住了她。然后,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越过贾张氏那因恐惧而僵硬的肩膀,落在了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易中海脸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嗡嗡的议论和贾张氏喉咙里的抽气声,如同冰锥刺破空气:
“易师傅。”
“您刚才说……”
“要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