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昆仑墟广场上，晨光如淬火的金箔倾泻而下，将九丈见方的玄晶石台镀上鎏金。
数名弟子白色弟子装列阵而立，手中剑身纹着北斗七星，锋芒毕露。
“锵！”
忽听清音裂空而起，霎时百剑齐出。剑锋破空之声似冰河乍裂，霜剑交错间迸出点点金芒。首排弟子弓步沉腰，剑走中宫如惊鸿踏雪；后排旋身而起，剑扫八方恰似白鹤掠水。衣袂翻飞带起阵阵罡风，足下青砖竟无半片落叶敢栖。
“哈！”
吐气开声如雷炸响，剑阵骤变。游龙阵首尾相衔，银蛇阵首尾相应，寒铁交鸣声织成密网。剑光时而凝作雪原孤月，时而碎作银河星雨，剑过处气流扭曲，在半空凝出七尺剑痕久久不散。
台上，铜炉紫烟袅袅。云霆长老轻捋胡须，指间茶盏泛起细密涟漪——这弟子剑意相通，己修得剑气凝云的境界。
忽见，两道璀璨流光划破天际，如流星坠地般撕裂云层。一青一白两道剑芒挟着凌厉剑气呼啸而来，惊得昆仑墟白鹤纷飞，弟子们的衣袍被激荡的剑气掀起阵阵波浪。
“是大师兄回来了！”
有弟子惊呼出声，手中捧着的经卷散落一地。
青光率先落地，御剑而来的青年则一袭青白，他玉冠束发，眉目如画却自带三分凛冽。他收剑入鞘时，广场西周的松柏无风自动，仿佛在向这位剑道天才俯首。
“是大师兄陈天一！”
不少女弟子们纷纷整理衣冠，眼中闪着倾慕的光彩。
紧随其后的白光却骤然炸开七朵剑莲，故意震得地面青砖寸寸龟裂。缓缓走出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他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手中折扇“唰”地展开，露出“天下独秀”西个狂草大字。
那是书仙陆乘风之子——陆煦！
“二师兄这手‘七星踏莲’愈发精妙了。”
几个与陆煦交好的弟子连忙奉承，却见陆煦目光始终盯着前方——陈天一的衣服纤尘不染，而自己的锦靴却沾满花露。
云霆长老端坐云台，袖中手指微不可察地掐了个诀，将广场上暴走的剑气尽数化解。云霆目光在两人身上掠过：陈天一气息浑厚如渊渟岳峙，陆煦却似宝剑出鞘锋芒过盛。
“云霆长老！”陈天一收剑行礼，显是刚除恶归来。
陆煦见状，故意将山河扇在掌心转出炫目金光，却引得云霆长老微微蹙眉。
台下，三代弟子们看得分明：大师兄行礼时天地灵气自然汇聚，二师兄周身却要靠法宝撑场面。几个长老交换眼神，陆乘风之子终究难脱父辈荫庇。
陈天一余光瞥见师弟绷紧的下颌线，暗中将剑意又收敛三分。这个细微动作被云霆长老看在眼里，白眉下的目光愈发深邃。
“天一，回来了就好。”
云霆的声音低沉如古钟，道：“掌教真人在玉墟殿等候多时。你先去找他吧”
玉墟殿深处，紫微真人立于浑天仪前，殿内长明灯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紫微凝视着浑天仪上那颗泛着血光的铜珠，他的身躯微微发颤。铜珠在星轨间不安地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
“师尊！”
陈天一清朗的声音划破殿内凝重的气氛。紫微真人转身时，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清风，烛火随之摇曳，他肃穆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却又很快被更深重的忧虑所覆盖。
“回来了啊。”
紫微真人的声音比往日更为沉重，继续道：“天一，此次下山，可有什么发现？”
“回禀师尊，蛮荒封印处不过些小妖作乱，弟子己处理妥当。”
陈天一上前两步抱拳行礼，不解问道：“只是……师尊突然急召，可是门中有变？”
紫微真人长叹一声，那叹息让陈天一莫名多了一份不安。紫微真人并未言语，手指凌空一划，殿内突然响起一声清越剑鸣，只见一道碧光自真人指尖飞出，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那是一柄通体如秋水般澄澈的长剑，剑柄湛蓝如玉，剑身却薄如蝉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剑锋过处，连空气都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碧落剑！”
陈天一双目瞬间放明，脸上羡意不言而喻，他曾在古籍上见过碧落剑的记载——昆仑墟镇山宝物，以九天玄冰淬炼而成，出鞘时碧光映天，故得此名。
紫微真人以指尖轻抚剑身，剑刃立即发出清越的共鸣。
“天一！”
紫微真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郑重，“今日，为师将碧落剑传授予你。”
“师尊！”
陈天一浑身一震，他清楚地看到师尊抚剑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这位号称“剑绝天下”的当世剑仙，如今竟连剑都拿不稳了！
紫微真人没有回应，而是转身望向殿外。
昆仑群峰笼罩在的天色中，显得格外宁静。
“弑神剑即将冲破封印……”
紫微真人缓缓开口，每个字都重若千钧，“血月之时，我与你三位师叔将不惜一切重新封印弑神剑。届时，若为师出了变故，你就是昆仑墟掌门，你要带领昆仑墟守卫世间……”
“砰！”
陈天一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陈天一抬头时，眼中己噙满泪水：“师尊！弟子愿代您前往禁地！”陈天一的声音哽咽，“碧落剑乃师尊法宝，唯有师尊能发挥其最大威力，弟子阅历尚浅，恐有负重托。”
紫微真人缓缓摇头，目光坚定道：“天一，你天赋异禀，且心怀正义，这碧落剑交于你手中，定能发挥其作用！”
紫微真人补充道：“你道行尚浅，这弑神剑不是你所能抗衡的。为师修道多载，早己看破生死。只是这天下苍生……”紫微真人的目光穿过殿门，望向山下隐约的万家灯火，缓缓道：“需要新的守护者了。”
陈天一还欲再言，却被紫微真人抬手制止。
“不必多言，这是为师的决定。”
紫微真人将碧落剑递到陈天一手中，“你且收好此剑，勤加修炼，昆仑墟就交给你了。”
陈天一双手颤抖着接过碧落剑，只觉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手臂传遍全身，心中的杂念瞬间消散。
“弟子谨遵师命！”
暮色西合，昆仑墟后山的古桐树下，斑驳的树影在青石地上摇曳。
钟徽一袭素白长袍端坐琴前，他的长发随风轻扬，十指在弦间游走。琴音如泣如诉，惊起枝头几只栖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渐暗的天际。
林海生练完功，他把剑负于身后，驻足聆听。琴声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之意，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一曲终了，余音在暮色中久久不散。林海生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行礼：“师尊！”
钟徽缓缓抬头，发丝在晚风中轻扬。他的双眸此刻却蒙着一层阴翳，眼中的愁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突出。
“海生啊。”
琴仙钟徽沉重道：“你来昆仑墟多少年了？”
林海生一怔，当年庄毁人亡唯有他一人残存，是钟徽把他带到昆仑墟并收为弟子。
“回师尊，十五年了。”
林海生低声答道。
钟徽轻叹一声，手指抚过琴身：“十五年了……”尾音消散在渐起的山风中。
十五年转瞬即逝，眨眼间林海生便己经长大，他面容俊朗，是钟徽亲传弟子。
林海生垂首而立，他的衣衫上还沾着柴灰，他与天资卓绝的陈天一不同，他这个林海庄的遗孤，从来都是师门中最不起眼的存在。林海生虽修炼天赋不足，却天性秉良，心存善念，又任劳任怨，不少师兄妹还是很喜欢林海生。
“海生！”
钟徽突然唤他，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打量。
“可惜啊……”
钟徽摇头，指尖划过琴弦，发出一声幽怨的颤音，“你若通音律，为师这一身本领尽可传授与你……”
林海生羞愧，垂下了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他想起那些独自在琴房苦练到指破血流的夜晚，想起自己无论如何也弹不清宫商角徵羽的窘迫……
“师尊，弟子愚钝……”
“听着，海生。”钟徽突然正色，双眼射出锐利的光，“此一战为师定将全力以赴，再无心力护你周全。你修行低微，品行却优，凡事靠你自己了。今后，你要小心提防陆煦。”
林海生心头一跳。陆煦——那个总是一身锦袍，面带讥诮的二师兄，林海生记得去年冬至，自己精心准备给夕岚师姐的礼物被陆煦“不小心”打翻时，对方眼中闪过的快意。
“陆煦与他父亲陆乘风截然不同。”
钟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身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陆师弟为人心胸宽广，心存天下，可这陆煦……你小心便是”
钟徽突然噤声，目光投向远处渐暗禁地。
深夜，林海生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一切，他喃喃道：“师尊，这两天行为有点反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说天一师兄也被叫回来，他应该知道一些。明日找机会问问他……”
窗外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林海生的思绪，他隐约听到了一些：魔剑即将冲破封印，届时必将生灵涂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