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沈知微猛地吸进一口气,剧烈的呛咳撕扯着胸腔。意识骤然回笼,仿佛从万丈冰窟中被硬生生拽回。
触感不对!
身下是柔软厚实的锦褥。鼻尖萦绕的也不是血腥,而是浓郁的、甜腻到发闷的合欢香,混杂着新木与红绸的气息。
这是婚房特有的味道!
她倏地睁开眼!
刺目的红。
龙凤呈祥的喜烛高燃,流下大滴大滴的烛泪,映照着满室铺天盖地的红色。自己身上,是繁复沉重的正红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这里是…靖安侯府的新房!是她与萧景珩大婚的夜晚!
怎么可能?!
那剜心蚀骨的痛楚、那灭门的血海深仇、那无边无际的悔恨…都真实得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
“夫人,该饮合卺酒了。” 一个尖细恭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沈知微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
她猛地转头!
一个穿着内侍服饰、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正低着头,双手稳稳托着一个朱漆描金托盘。托盘上,两盏精巧的赤金酒杯并排而列,杯中酒液在烛光下荡漾着诡异的、近乎妖艳的琥珀光泽。
牵机引!
前世那穿肠蚀骨的剧痛仿佛再次在腹中翻搅!就是这个太监!这杯酒!
杀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熔岩,带着焚尽一切的冰冷恨意,轰然冲破理智!前世家破人亡、含恨而终的滔天怨毒瞬间淹没了她。几乎是不假思索,沈知微藏在广袖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出血痕。她需要武器!任何武器!哪怕是一根发簪,也要刺穿这狗奴才的喉咙!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鬓边沉重的赤金凤钗的刹那——
“砰!”
那扇紧闭的、贴着巨大“囍”字的雕花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道从外面狠狠撞开!
木屑飞溅!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凛冽寒风,如同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带着浓重的酒气与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煞气,骤然闯入这片刺目的红光之中!
是萧景珩!
他一身同样耀目的新郎红袍,本该意气风发,此刻却面色铁青,深邃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狂怒、恐惧,还有一丝…沈知微从未见过的、近乎崩溃的绝望!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利箭,瞬间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太监手中的托盘,钉在了那两盏金杯之上!
“贱奴!安敢!”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萧景珩身形如鬼魅般前冲,速度快得只余残影。他根本没看沈知微,所有目标都锁定了那致命的毒酒!
托着盘子的太监被这剧变和萧景珩恐怖的气势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缩手后退。
晚了!
萧景珩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后发先至,一把狠狠攥住了太监的手腕!“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腕骨应声而碎!
“啊——!” 太监发出凄厉惨嚎,托盘脱手飞出,两盏金杯在空中翻腾,致命的酒液泼洒而出,在猩红的地毯上溅开一片片不祥的深色印记。
萧景珩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五指箕张,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扣向太监的咽喉!那架势,竟是要当场格杀!
“侯爷饶命!饶命啊!是…是二殿下…” 那太监魂飞天外,涕泪横流,嘶声求饶。
“闭嘴!” 萧景珩的厉喝截断了他的话,扼住咽喉的手猛地收紧!太监的求饶瞬间变成了窒息的“嗬嗬”声,眼球惊恐凸出。
首到此刻,萧景珩才猛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首首地撞上了沈知微的视线。
时间,凝固。
红烛噼啪作响,烛泪无声滚落。
沈知微站在一片狼藉的猩红之中,嫁衣如火,脸色惨白如纸。那双曾盛满柔情、后被绝望冰封、此刻因重生与骤见仇人而燃起滔天恨火的眼眸,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几步之外那个同样一身大红、却宛如地狱修罗的男人。
萧景珩的手还死死扼着太监的脖子,但所有动作都僵住了。他脸上的狂怒和杀意在接触到沈知微目光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空白的巨大震动。
震惊!无法言喻的震惊!
沈知微认出了他,认出了这大婚之夜,认出了那杯毒酒!
“你……” 沈知微的嘴唇剧烈颤抖,一个破碎的音节从齿缝中挤出。
“你也……” 萧景珩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扼着太监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几分。
无需言语。
那穿越了生死、洞悉了彼此最深秘密的目光,在漫天猩红与摇曳烛光中,轰然碰撞,无声地确认了那个惊世骇俗、颠覆轮回的真相——
他们都回来了!
从那个血染合卺、满盘皆输的死亡终点,回到了这噩梦开始的大婚之夜!
被扼住咽喉的太监在地,像条濒死的鱼般剧烈咳嗽喘息。红烛高燃,映着两张同样苍白、同样写满惊涛骇浪的脸。前世的血仇未雪,今生的棋局,在毒酒泼洒的瞬间,己然落下了第一颗带着血腥气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