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一场与时间疯狂赛跑的致命较量,更是在新帝赵珩编织的天罗地网之下,火中取栗的豪赌!
沈知微深知此行的凶险,足以让她粉身碎骨,但她心中燃着复仇与守护的火焰,毫无畏惧。她巧妙地利用了皇太后“病情好转,需静养不宜叨扰”的由头,终于得以暂时离宫返回镇北侯府。甫一回府,她立刻如绷紧的弓弦般行动起来。
她深知侯府内外布满眼线,任何首接动用侯府力量的动作都无异于自投罗网。她需要一个绝对隐秘、与朝堂漩涡毫无瓜葛的渠道。她的目光,落在了城南——一位曾在她父亲任上,于尸山血海中被沈父冒死救回、如今隐姓埋名在城南陋巷经营着一家毫不起眼杂货铺的老兵身上。
老兵姓秦,脸上纵横着塞外风霜刻下的深痕,沉默寡言得像块石头,但骨子里浸透了军人的忠诚与信义。收到沈知微通过侯府最不起眼的采买婆子辗转传递来的密信和一张画像后,他只扫了一眼,便将密信凑近油灯烧成灰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如同沉睡的老虎被惊醒。没有多余的询问,秦老兵立刻利用自己扎根城南多年、对三教九流烂熟于胸的人脉,如同一滴水融入暗河,悄无声息地开始了查访。
三天,如同三年般漫长。终于,一只不起眼的瓦罐被摆在了秦老兵的杂货铺角落。瓦罐里,藏着一张字条:“人在南郊柳树屯,村西第三户,独院,有狗。”
时机刻不容缓!当夜,浓云蔽月,寒风如刀。沈知微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裳,用头巾严实包裹住面容,在两名如影子般无声无息的影卫的严密护卫下,从侯府最偏僻的角门悄然潜出。马车在离柳树屯数里外便停下,一行人弃车步行,在秦老兵的带领下,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避开村中零星灯火和偶尔的犬吠,悄无声息地潜至村西那座孤零零的土坯院墙外。秦老兵只做了个手势,影七便如鬼魅般翻入院内,片刻后,院门从内无声开启。
昏暗的油灯在破旧的土屋内摇曳,映照着一个蜷缩在土炕角落、如同惊弓之鸟的身影。那人正是张书办,不过数月,他己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听到门响便吓得浑身剧颤。
当沈知微在他面前亮出那枚代表镇北侯府最高机密、非心腹不得见的玄铁小令时,张书办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从炕上滑落,“噗通”一声在地,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涕泪瞬间糊满了整张脸:“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尿骚味。
沈知微缓缓摘下遮面的粗布头巾,露出清丽却冷若冰霜的面容。她没有丝毫鄙夷,声音在狭小的土屋内响起,清冷如冰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张书办,抬起头来。侯爷知道你是被胁迫的,身不由己。今日我来,不是取你性命,而是给你一条生路。”
她俯视着地上抖成一团的人,字字清晰:
“当年军器监那批‘破甲三棱弩’,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的记录,是谁下令销毁?又是谁在幕后主使?”
“只要你将所知一切,据实相告,一字不漏,侯爷以镇北侯府百年声誉担保,必保你性命无虞!并立刻送你与你的家眷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安度余生,从此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话锋陡然一转,寒意刺骨:
“但若你执意隐瞒,或敢有半句虚言……新帝的手段,你应当比我更清楚。伪造军械记录,构陷当朝一品国公、边军统帅,这桩桩件件,皆是诛灭九族、挫骨扬灰的滔天大罪!你,和你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担得起吗?!”
威逼,如悬顶之剑;利诱,是唯一的生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张书办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理堤坝。对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哭嚎:“我说!我全说!求侯爷救命!求夫人救命啊!”
他语无伦次,涕泪交流,却将真相和盘托出:
那批威力惊人的“破甲三棱弩”,根本就不是军器监正式立项、登记在册生产的军械!是二皇子赵玦的心腹胡惟庸,通过威逼利诱,买通了当时军器监的副监孙德海以及几名核心工匠!他们利用军器监的场地、设备和朝廷调拨的材料,在深夜秘密赶工制造的!所有正式的生产记录、领料单据,要么被当场销毁,要么事后由孙德海亲自篡改、替换!他张书办当时负责归档,偶然发现了数量对不上、料单被替换的蛛丝马迹,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胡惟庸的人抓住,一顿毒打后,以他刚满月的儿子性命相威胁,逼迫他守口如瓶!赵玦倒台后,他日夜提心吊胆,怕被胡惟庸或新帝的人灭口,才仓皇辞官,带着家人躲到这穷乡僻壤……
他不仅供认不讳,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竟挣扎着爬到土炕边,用颤抖的手指拼命抠挖着炕沿下一块松动的土砖!几下之后,他抠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包!他如同献宝般,将油布包颤抖着捧给沈知微:“夫人!这……这是小人当年偷偷抄录的!是那批弩真实制造的底账!有数量、用料批次、还有……还有经手工匠的化名和孙德海私盖的验收章!小人……小人怕他们事后灭口,才……才偷偷抄了一份藏起来保命!”
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张折叠整齐、边缘己经磨损发黄、甚至带着霉点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那些见不得光的数字和名字!虽然残缺不全,却是铁证如山!
沈知微接过这沉甸甸的油布包,心中巨石轰然落地!这不仅仅是证词,更是足以撼动整个阴谋的基石!她立刻沉声下令:“影七!立刻安排最可靠的人手,将张先生及其家眷秘密转移至绝对安全之处!严加保护!不得有丝毫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