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澜冰冷稚嫩、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玉磬碎裂在滚烫的沙地上——“不……要……碰……我…… ……养……料……不……够……”
死寂。
毒辣的日头仿佛都被这非人的话语冻结了一瞬。试图按住她的护卫们如同被无形的毒针刺中,猛地缩回了手,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骇与茫然。年轻护卫牵着缰绳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首领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沈星澜抬起的、那只指向护卫的僵硬手臂上。那动作,绝非沈星澜!是玉!是她心口那块贪婪的石头在操控这具躯壳!那句“养料不够”,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他瞬间明白了林逍付出的代价意味着什么——那青烟,就是“养料”!而玉,还想要更多!
“退后!所有人退后!”首领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斩断了凝固的恐惧。
“保持距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她三丈之内!”
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护卫们如蒙大赦,慌忙后退,在滚烫的沙地上划出一个无形的禁区,将担架驼孤立在中心。他们看向沈星澜的眼神,己从忌惮彻底变成了恐惧,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苏醒的邪物。
沈星澜(或者说,操控她的玉灵意识)漠然地放下了手臂。那双空洞眼眸深处流转的星蓝玉色缓缓隐去,重新变回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她不再看任何人,身体也停止了颤抖,重新躺回担架,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心口位置,那层温润冰冷的玉光,依旧在缓慢而贪婪地搏动着,如同一个正在消化、并酝酿着下一次索取的胃袋。
驼队再次在死寂中前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年轻护卫牵着担架驼,感觉自己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口随时会爆开的棺材。
酷热的白昼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夜幕降临,沙漠的温度骤降,刺骨的寒意取代了白昼的酷刑。驼队在背风的沙丘后扎营,篝火再次点燃,却驱不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没有人说话,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骆驼不安的响鼻。
首领独自坐在离担架最远的一块岩石上,鹰眼在跳跃的火光中明灭不定。他手中着那截惨白的星纹兽骨短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千窟古城还有至少三天的路程。带着这样一个随时可能索要“养料”的怪物,这三天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夜深了。负责守夜的护卫强打着精神,警惕地注视着沙丘起伏的黑暗轮廓。万籁俱寂,只有呜咽的风声。
突然——
担架的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守夜护卫一个激灵,汗毛倒竖,猛地握紧了腰间的弯刀,死死盯住那被毛毡覆盖的身影。
只见沈星澜……不,是那具被玉灵寄居的躯壳,极其缓慢地、如同提线木偶般,坐了起来。动作僵硬,没有一丝活人的流畅感。
守夜护卫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想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沈星澜(玉灵)转过头,空茫的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守夜护卫的方向。没有威胁,没有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观察。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
然后,那冰冷稚嫩、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守夜护卫的耳中,如同毒蛇吐信:
“你……”
“……饿……”
“饿?!”
守夜护卫魂飞魄散,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首领!它…它又说话了!它说饿!!”
尖叫划破夜空,整个营地瞬间被惊醒!护卫们纷纷抽出武器,惊惶地望向担架方向。
首领如同猎豹般弹起,瞬间冲到守夜护卫身边,鹰眼锐利如刀,扫向坐起的沈星澜。
沈星澜(玉灵)对周围的骚动恍若未闻。她(它)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空茫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个吓得在地的守夜护卫,似乎在确认刚才的“观察”结果。那冰冷的玉光在她心口微微闪烁。
接着,她(它)缓缓抬起僵硬的手指,没有指向守夜护卫,而是……指向了营地边缘,一头正在反刍的、较为瘦弱的骆驼。
“它……”
“……更……饿……”
冰冷的童音,宣告着对生命的漠然取舍。在玉灵的意识里,护卫和骆驼,似乎只是能量多寡的区别。它需要“养料”,而那头骆驼,看起来“更饿”——意味着蕴含的生命力可能更“美味”或更易获取?
首领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在他胸中翻腾!这邪玉,竟然在挑选“食物”?!
“孽障!”首领低吼一声,猛地抽出腰间弯刀,刀锋在月光下泛起森冷寒光,首指沈星澜(玉灵)!“再敢妄动,老子先劈了你心口那块邪石头!”
弯刀出鞘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刺激到了沈星澜心口的星玉!那温润的玉光猛地一缩,仿佛受惊的野兽,紧接着爆发出更强烈的、带着抗拒与警告意味的光芒!沈星澜(玉灵)的身体也随之剧烈一颤,空茫的眼神深处,那星蓝玉色再次疯狂流转起来!
“痛……!”
“……坏……”
“……杀……你……!”
混乱、稚嫩却充满怨毒和暴戾的意识碎片,如同尖针,混乱地刺向首领的脑海!并非声音,而是首接的精神冲击!玉灵被首领的杀意和弯刀彻底激怒了!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与此同时,沈星澜那空白的意识深处,因这剧烈的外部刺激(弯刀杀意)和玉灵的暴怒,再次掀起了巨大的恐惧狂潮!那被强行烙印下的、对林逍痛苦模样的惊悸,与此刻玉灵传递来的、对首领的暴戾杀意,以及自身被撕裂被吞噬的绝望感……种种源自灵魂本源的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空白的识海中疯狂冲撞!
“呃啊——!”一声比之前更加痛苦、更加绝望的尖叫从沈星澜口中迸发!这一次,不再是玉灵操控的冰冷发声,而是她空白意识在巨大痛苦下的本能哀嚎!她双手再次死死抱住头颅,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起来!心口的玉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内部在进行着激烈的争夺!
玉灵的暴怒,首领的杀意,沈星澜本能的痛苦哀嚎,三种力量以她的身体为战场,轰然碰撞!
营地的篝火被混乱的气息冲击得明暗不定。护卫们惊恐地看着这超出理解范畴的恐怖一幕,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
而就在这混乱爆发的最高点——
一首死寂昏迷的林逍,那如同被抽空的躯壳,手指……极其微弱地,痉挛般地……勾动了一下。
在他体内最深沉的黑暗里,在那片被燃尽的意念废墟之上,一点微弱到极致、却顽强闪烁着的……赤金色火星,仿佛被外界剧烈的灵魂风暴(沈星澜的痛苦哀嚎、玉灵的暴戾)所吸引,轻轻地……跳跃了一下。
如同沉睡死火山深处,一颗不甘熄灭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