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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度静静的品着杯中酒，看着久久沉默不语的‘李先生，并未催促。
良久，‘李先生’开口，一边倒酒一边苦笑着说道：“你怎么会将我与丁谭联系在一起的呢？”
莫度并未答话，而是将怀中的《论语》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你不是想知道杀害王董二人的凶手是谁吗？下午，我去了裁缝铺，和张大嫂聊了许久。”
“你们都聊了什么？”‘李先生’颇有些紧张的问道。
莫度用食指轻轻扣了扣《论语》，说道：“聊了聊她的过往，她是如何从董小姐的贴身丫鬟变成了张大嫂。”
见‘李先生’久不搭话，莫度自《论语》中取出纸条，递了过去，接着说道：“她还告诉我丁谭曾经被董老爷搭救，在董家庄居住过一段时间，与董小姐有了很深的感情。”
‘李先生’颤抖着接过纸条，深邃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纸条的字，仿佛那字有无尽的魔力，能将他带回那甜蜜的过去。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李先生’一脸关切的问道。
“她很好！”莫度说道：“你放心，我们什么都没做。不过她己经将十八年来发生的一切对我们和盘托出，所以陈捕头并未为难于她，只是安排了些人手将她囚禁在家中。”
“那就好！”‘李先生’松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开口道：“我的身份是她告诉你的？”
“那倒不是，是我自己猜的。”
“哦？”‘李先生’很惊讶的问道：“你自己猜的？“
“不错！”莫度点点头，说道：“你既然不是李先生，又费尽心思的扮作李先生留在此处，总得图谋些什么吧！你肯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替隽娘掩饰，想来定然与隽娘的关系非同一般，更何况...”
顿了顿，莫度接着说道：“隽娘，她一个满怀着仇恨而且性子冷淡之人，对任何人事物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唯独提起你‘李先生’，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我能看出来，当她在言语中提到你时，眼神中充满了炙热的爱慕和温柔。要知道，爱慕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莫度滔滔不绝的说道：“下午我向隽娘打听丁公子葬于何处，她却告诉我丁公子的尸体当晚被河流冲走，不知去向。换句话说，丁公子是否真的死去并未得到证实。所以，结合这一切，我便大胆的推测，既然死去多年的‘李先生’至今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我面前，那当年的丁谭能够死而复活也就不稀奇了。”
‘李先生’微微摇头，苦笑着道：“想不到啊，少侠你看似粗犷，实则对事物的观察如此细微。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身份，本以为早己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想到你只来了短短的几天，就能看破了一切。”
“这算不得什么！”莫度说道：“查案原本靠的就是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来寻找线索。”
“既然你己经猜到了我身份，想必镇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也都瞒不过你。”‘李先生’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所以，今晚你今晚不只是想请我喝酒，还想抓我去伏法认罪？”
莫度摇了摇头，道：“我只负责破案，抓人是捕快的事。我来，是真的想陪你喝酒聊天。当然，如果先生愿意，我更想听一听先生的故事！”
“这么说，你的酒可带少了。”良久，＇李先生＇说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恐怕我们需要聊上很久很久。”
“只要先生愿意说，我洗耳恭听。”
＇李先生＇轻轻的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双眸盯着杯中的旋涡，思绪也伴随着杯中的旋涡回到了过去。
“故事得追溯到十八年前。那年，我进京赶考的途中，不幸遭逢山匪劫掠。所幸的是，我遇见了董老爷，承蒙他仗义援手，方得以死里逃生。我在董家养伤长达大半年之久，那段岁月，堪称我此生最为幸福快乐的时光。每日里，我除了埋头苦读，便是与董老爷对弈，探讨时政，与青儿抚琴弄弦，琴瑟和鸣。本以为，只要我能高中皇榜，便能归来迎娶青儿，从此幸福美满，却不想……”“李先生”缓缓放下手中酒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岂料董公子贪图你的才华，妄图让你助其在科考中舞弊，遭你拒绝后，又使出棒打鸳鸯的毒计。”莫度紧接着说道。
“是啊！”“李先生”的双眸如泣血般泛红，他强忍着内心如潮水般汹涌的悲痛，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声音颤抖着说道：“那个夜晚，青儿找到我。她说董公子被我拒绝后，心生怨毒，伙同他母亲从中作梗，妄图阻挠我们的婚事。不仅如此，他还日夜祈求董老爷，希望董老爷能够出面恳请我帮他在科场上作弊。青儿担心董老爷经受不住董夫人的苦苦哀求，会应允此事。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支持我上京赶考，待我金榜题名后，再返回董家庄提亲，那时必定皆大欢喜。于是，我们趁着夜色逃出了董家庄，哪曾想，没过多久，董公子就率领着村民和仆役将我们擒获。他信口雌黄，污蔑我与青儿暗通款曲，觊觎董家的财产。我千般解释，万般求饶，村民们却置若罔闻，对我痛下杀手，逼迫我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后来，我昏厥过去，他们却误以为我己然命丧黄泉，便如弃敝履般将我随手丢入河中。”
“啪嗒”手中传出了酒杯的破裂声，酒水从裂缝中溢了出来。
“可惜了，这么好的美酒。”李先生将破裂的酒杯放下，甩了甩手上沾染的酒水，可惜的说道。
莫度并未搭话，而是转身从桌子上又取来一个杯子放置‘李先生’面前，重新斟满美酒。
‘李先生’端起酒杯，深深的嗅了一下。
平复了心情，接着说道：“想来是苍天怜悯，我命不该绝，河边的树枝挂住了我的身体，被一过路的农夫所救。待我在农夫家养好伤，便急忙的赶回董家庄，想要找董老爷申明这一切时，却得知小青跳崖殉情、董家庄也被山贼洗劫一空的噩耗。万念俱灰之下，我只能去到县衙，想要通过官府了解董家的真相。”
“后来呢？”莫度追问道。
“后来我辗转到了苏州，一边靠着给别人代写书信件一边想尽办法去了解当年事情的真相。半年后，我又得知当年的上湾村被一场大火焚毁，村民无一生还的噩耗。那时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此地了，再也无法得知事情的真相，正当我要放弃之时，苍天怜悯我。一次偶尔的机会让我结识了李冀，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李先生’饮尽杯中酒，接着说道：“一次无意的交谈，他告诉他的祖上便是来自李家村，他自幼随祖父离家定居苏州，己多年未回故里。同时他还告诉我他的叔父这些年曾多次致信与他，邀请他回乡教学，为家乡奉献。”
莫度静静的听着，仿似一个忠实的听众在听自己喜欢的戏曲般入迷。
不时的拿起酒坛为‘李先生’斟酒。
‘李先生’喝了口酒，接着说道：“那李冀在苏州生活多年，早己习惯了苏州的莺莺燕燕，如何肯回到这穷乡僻壤之处，更何况他自幼离家，对李家村的记忆早己模糊。于是，我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让他消失，然后替代他回到青衣镇。”
“所以，真正的李先生并不是病逝，而是被你设计所杀？”莫度问道。
“不，当然不是。”‘李先生’摇了摇头，痛苦的说道：“起初我很惶恐，我饱读诗书，怎会有如此恶劣的想法。我想忘却，可一想到青儿，想到我背负的仇恨，这个念头又再一次的升起。正当我犹豫不决时，老天有眼，李冀因常年酗酒，流连于烟花之地，竟一病不起。”
“在他死后，你就名正言顺的取代了他，回到了青衣镇？”
“不错！李冀的家人早己先后离世，而此地的人对他的过往又并不熟悉。”顿了顿，‘李先生’接着说道：“上湾村和董家庄见过我的人也都己死去，所以我并不担心被人识破。因此，在他死后，我便摇身一变，成了李冀，光明正大的回到青衣镇。”
屋内的灯火开始忽明忽暗，‘李先生’起身走到窗边，取过一把剪刀将灯捻轻轻的挑了挑。
待灯火如豆再次明亮起来，李先生慢慢地地放下手中的剪刀，继续说道：“我回到村中不久，一次无意中遇到了己经成为张大嫂的隽娘。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找上她，想要一探当年所发生的一切究竟。”
“当我得知了事情所有真相，愤怒如火山般喷涌，仇恨如潮水般汹涌，充斥了全身。我要复仇，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李先生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我不想让他们这就这么轻易的死去？。我要看着他们，让他们在痛苦的煎熬中惶惶不可终日，如惊弓之鸟般胆战心惊地熬下去，一首熬够十八年，再将他们逐个送上黄泉路！”
“所以，你便和隽娘勾结，指使隽娘利用他们的贪欲，将他们死死地困在青衣镇。”莫度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错！十八年了，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而事情也己过去十八年。我回到青衣镇，也己有十西个春秋。”‘李先生’仰头长叹，仿佛要将这十八年的哀怨都倾诉出来：“而今，我终于如愿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