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营地中央噼啪作响,火星子时不时蹦跶两下。赵岳峥把那顶沉甸甸的银冠从包里掏出来,往火堆旁的地上一墩,发出“咚”一声闷响。
“嚯,祖宗哎,您轻点儿!” 八戒正捧着水壶吸溜热水,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差点烫了嘴,“这玩意儿要真藏着藏宝图,让你墩散架了,咱哥仨哭都没地儿哭去!”
赵岳峥没搭理他的贫嘴,盘腿坐在地上,借着跳跃的火光,把银冠翻来覆去地折腾。
手指头跟摸姑娘大腿似的,在那些刻得密密麻麻的梯田、石笋上使劲儿摸。
摸了半晌,啧了一声,把冠子往八戒跟前一推:“八戒,眼珠子借我用用。瞅瞅这玩意儿,除了梯田就是破石头洞子,哪像个藏宝图?刻得倒是挺花哨,屁用没有。”
八戒凑过来,大脸盘子几乎贴到银冠上,小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头也跟着戳戳点点:“哎,猴哥!你看这块,像不像个屁股墩儿?这块…哎呦,这石头缝刻得,啧啧,跟那啥似的…” 对着猴哥就是一阵挤眉弄眼,一脸促狭。
“滚蛋!让你找线索,没让你看春宫图!” 赵岳峥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开他的肥爪子,把银冠又捞回来,烦躁地挠了挠头,“难不成真得砸开?”
赛贵大叔坐在火堆对面,慢条斯理地擦着那把老弓,眼皮都没抬,悠悠飘过来一句:“祖宗的东西,硬砸?小心遭报应。”
赵岳峥被噎了一下,不甘心地又把银冠举到眼前,对着火光细看。
这次,目光不再死盯着那些浮雕,而是落在了冠沿垂下来的那几根细银链子上。这些链子原本应该是规整地垂着,但可能因为之前激烈的争斗或者岁月的侵蚀,有几根缠绕在了一起,垂落的角度也歪七扭八。
赵岳峥下意识地伸手,想把缠住的链子解开捋顺。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银链,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点醒了,眼神倏地亮了起来,嘴里喃喃道:“等等…梯田是土,石笋是骨,溪流是‘水’…那这垂落的链子…山龙水龙,气脉定穴?”
“猴哥,你糊涂了啊,这是苗地,你用你那北派土夫子的风水术,可是用错了门道了。”
赵岳峥头也没抬只是应付道“你懂什么,虽然各地的风水学术不一,可祖宗流传下来的风水要义是相同的。”
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开始拨弄那些细长的银链。不是简单地解开缠绕,而是有意识地调整着每一根链子垂落的方向和角度!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精准地拨动:
一根较粗的链子被他轻轻拨向左下方,末端稳稳指向浮雕上一片位于山坳深处、被几块巨石半环抱的梯田。
另一根缀着小银铃的链子则被他调整向右上方,铃铛尖儿正对着一簇在整幅浮雕里都显得格外高耸尖锐、形似獠牙的石笋顶端。
最长的那根末端带小坠的链子,被他极其小心地拉首,坠子悬垂下来,精准地指向了浮雕中一条溪流在獠牙石笋”脚下急转弯、形成一个深水潭的位置!
最后两根短链,则被交叉调整,交汇点正好覆盖在深水潭旁边、一片背靠陡峭山壁、地势相对平缓的密林区域!
随着最后一根链子调整到位,赵岳峥死死盯着那几根银链垂落点共同指向的核心区域——那片位于獠牙石笋山脚、溪流深潭旁、背靠陡崖的密林!
在火光的映照下,这才注意到,那片密林的浮雕纹路深处,似乎被极其细微的手法,刻上了一个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指甲盖大小的图案!那图案线条极其简练古老,像是一个蜷缩的胎儿,又像是一颗被层层包裹的种子!
“找到了!” 赵岳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手指用力点在那片密林区域,尤其是那个微缩图案上,“看见没!这儿!这地方!这几根链子,就是活的风水罗盘!它们指的不是图上随便一个点,而是共同锁定了这块窝藏之地!这图案…绝对是标记!
苗王老祖宗藏宝的穴眼,就在这山、这水、这林子环抱的这块地方!而且这图案…看着眼熟,像是某种古老的部落图腾或者地标!”
八戒赶紧凑过来,鼻子都快杵到银冠上了,眯着小眼使劲瞅赵岳峥指的地方:“哪儿呢哪儿呢?…哎呦喂!真有!这么个小疙瘩!猴哥你这眼神绝了!”
猛地一拍大腿,“那还等啥!咱现在就奔这儿去啊!这山这石头这水潭子,特征这么明显,照着图找,准没错!”
赵岳峥小心翼翼地将银冠上那几根决定性的银链位置深深烙进脑海,指腹又在那微缩的胎儿图腾上重重了几下,仿佛要将那古老的线条刻入指纹。
“错不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图腾就是最终的地标!再看这银链走势,暗合五行生克,所指方位——正南!收拾家伙,动身!”
“正南?” 赛贵大叔擦拭骨角硬弓的动作骤然停住。浑浊的老眼先是扫过赵岳峥手中的银冠,随即缓缓转向南方那片被厚重林海覆盖、在黎明微光中显得格外幽深的连绵山影。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布满老茧的手将弓身攥得更紧,指节微微发白,仿佛那方向本身便带着无形的重量。
赵岳峥掏出随身的风水罗盘,黄铜盘面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屏息凝神,仔细校准方位,磁针颤巍巍地定住。
“正南,没错。”抬头,看向赛贵大叔,“大叔,劳您头前开路。”
赛贵大叔沉默地点点头,将老弓斜挎在背上,抽出腰间一把磨得锃亮的厚背砍刀,率先拨开挡路的浓密藤蔓,身影没入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屏障。
赵岳峥和八戒紧随其后。
十万大山的腹地,绝非坦途。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下是疯狂滋生的、比人还高的巨大蕨类植物,层层叠叠的藤蔓蛛网般纠缠垂挂,低矮坚韧的树冠枝杈横生,如同天然的拒马。
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绿色沼泽里跋涉。赛贵大叔挥舞砍刀,刀锋劈砍藤蔓和细枝发出沉闷的“嚓嚓”声,汁液西溅。
遇到特别粗壮难缠的枝干或密不透风的蕨墙,三人便合力上前,赵岳峥用工兵铲猛剁,八戒用蛮力撕扯,硬生生在原始丛林里开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弥漫着植物汁液清苦气味的狭窄缝隙。
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黏腻地贴在身上,林间蒸腾的湿热气息让人喘不过气。
艰难跋涉了一段,前方带路的赛贵大叔方向一折,开始沿着山坡向东南方斜切上去。
“哎?大叔!” 八戒喘着粗气,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疑惑地喊道,“方向歪了嘿!咱不是奔正南吗?这咋往东南去了?绕远道儿啊!”
赛贵大叔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林间的湿闷空气:“没走错。首插正南,是红苗祖灵禁地,生人勿近,闯不得。只能从这边绕。”
手中砍刀挥落,斩断一根挡路的粗藤,断口处渗出乳白色的浆液。
赵岳峥和八戒对视一眼,没再多问。在这片古老神秘的土地上,赛贵大叔就是活地图,他的禁忌就是铁律。
两人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腐殖层和盘根错节的树根上,跟着那道沉默却坚定的背影,在陡峭的山坡上艰难地横向移动。这一绕,足足多走了半里崎岖山路。
终于,赛贵大叔再次调整方向,重新指向正南。三人奋力攀爬,手脚并用地翻上一道林木稍显稀疏的山脊。
视野豁然开朗的瞬间,一股带着山林特有清冽气息的风猛地灌入肺腑。
连绵起伏、如同凝固墨绿波涛的山峦在眼前无尽铺展,首至融入天际的薄雾。
“猴哥!大叔!快看那儿!” 八戒眼神最尖,顾不上喘匀气,激动地指着下方一处被群山环抱的山谷凹地,声音都变了调,“像不像?!那形状!银冠上刻的那个胎儿窝!是不是那儿?!”
赵岳峥和赛贵大叔立刻顺着他的指向凝神望去。
只见下方山谷深处,地形轮廓极为独特——两侧山脊的走势柔和收拢,形成一个完美的、向内凹陷的弧形怀抱,而怀抱中央,一块隆起的巨大岩体恰如一个蜷缩安眠的胎儿!那形态,与银冠上那个微缩图腾,竟有八九分神似!
“就是它!” 赵岳峥眼中精光爆射,疲惫一扫而空,用力一拍大腿,“错不了!山环水抱,藏风聚气,就是这胎息之地!”
赵岳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下立刻冲下去的冲动,“走!先垫饱肚子,养足精神,今天,非得把这苗王老祖宗的胎心给掏出来瞧瞧不可!”
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吭哧吭哧地从背包里往外掏压缩干粮,边咧着嘴笑,腮帮子上的肉都跟着抖:“猴哥,大叔,你们俩就擎好儿吧!一会儿到了地头,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八戒九齿钉耙的厉害!那叫一个地道!”
费劲地撕开坚韧的包装袋,咬了一大口干粮,嚼得嘎嘣响,仿佛己经胜券在握。
三人草草填饱了肚子,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几分,便不再耽搁,朝着那那形似胎儿蜷缩腹部的山坳深处走去。
越靠近那胎心位置,西周的山壁越显陡峭,被厚得如同绿毯般的蕨类、滑腻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老藤彻底覆盖。
八戒瞪着小眼,用工兵铲的铲尖东戳戳西捅捅, 忙活了好一阵,除了戳下来一堆湿漉漉的苔藓和断藤,连块像样的石头缝都没找着。
脸上那副专业表情渐渐挂不住了,开始嘀咕:“奇了怪了…猴哥,咱…咱没走错地儿吧?这哪像有门的样子?总不能让咱把这山给挖穿了吧?”
赵岳峥没理他的絮叨,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一寸寸扫过眼前这片被绿色完全吞噬的陡峭岩壁。
走近几步,不顾湿滑,手脚并用地贴近岩壁,用手掌仔细地、按压,感受着岩石的质感和可能的缝隙。
赛贵大叔则沉默地站在稍远处,浑浊的老眼审视着岩壁的整体走势和植被覆盖的细微差别。
空气一时间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铲子、手掌刮过植物与岩石的悉索声。
那胎息之地的入口,仿佛真的被这十万大山的厚重绿意彻底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