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婚礼,在新娘父母的全盘操办下,如期举行。浦江饭店最大的宴会厅里,鲜花和藤蔓装饰的小拱门前,穿着婚纱的新娘美得很耀眼,红色的地毯上,一路撒着玫瑰花瓣,关父牵着女儿的手,踏上了这条爱的花路,郑重地把她交到了新郎手上。爱是一切的答案,也是唯一的理由,她的笑里盛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又怎会想到她的盛装出席,不过是迎接她人间疾苦的开始呢。
新郎家到场的只有不到一桌人,剩下的全部都是女方亲眷,这一桌被安排在最偏远的一个角落,他们虽然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跟这里的一切相比,依然只剩下寒酸和格格不入,他们拘谨地瑟缩在那一角,仿佛是另外一个天地,互不相融。敬酒环节,关家父母带着小夫妻俩,关爸爸把女婿挨个介绍给自己的同僚和朋友,请他们多多关照。舒方圆表现得很是得体,赢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他对席间偶尔出现的指指点点选择了充耳不闻,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既然选择了,那就是跪着也要走下去,首到走出一条阳光大道来为止。
新郎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谁来恭喜他,他都举杯,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关琳琳拉也拉不住,散席的时候己经醉得不省人事,所有人都觉得他小子捡了个大便宜,是太高兴了才会如此,但是躺在床上,新娘注意到一滴泪从新郎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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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是男方的宴席,只有小夫妻俩一起回去了,临行前关琳琳在内心告诫自己,要好好表现一番,给老公长脸,让婆婆喜欢,她特地去商场给所有人都精挑细选了礼物。
小中巴一路颠簸,开了整整一夜,终于来到了新郎的老家,又翻山越岭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她的脚上起了几个泡,终于来到他老家的小村子,正值春夏交替的时节,空地上见缝插针地长满了各种植物,每家每户的房子,真正做到了开门见绿。见到有陌生人进村,人们不约而同地张望着,嘴里嘀嘀咕咕地指点着什么。
她想过老舒家穷,但是她没想到过老舒家这么穷。主屋是三间青砖瓦房,屋顶盖着茅草,朝西是三间低矮的小屋,分别是厨房、猪圈、羊舍。仿佛是为了迎接她的到来,猪在猪圈里“哼哼唧唧”着,羊也发出“咩咩咩”的叫声,山野里清新的空气伴着动物屎粪的味道,真是既上头又下头。想着他就是在这里长大,她不由得一阵心疼,把他的手握得更紧,舒方圆面对村民的打量,想着保守的民风,无来由地一阵心虚害臊,赶紧挣脱了琳琳的手。
所谓筵席也实在是寒酸,虽然对于老舒家来说也己是竭尽所能。墙上贴着一张红纸剪的喜字,村民们渐渐聚拢过来,听说大城市里的新娘来了,都争相来一饱眼福。对于自幼长在上海的新娘来说,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让她大受震撼,她努力朝着大家微笑,让自己不动声色不露痕迹。
姐姐红霞上前接过他们手中的行李,她比老舒只大了两岁,风霜却过早地爬上了她的脸。说起来,红霞是个苦命的人,因为家里穷,又有着两个弟弟,她只读到二年级就辍学了,十多岁的时候,她上山割草遇到了暴风雨,从山崖上滑落,虽然捡了条命,但是一条腿瘸了,从此走路便一高一低,她的话不多,一天到晚只是低头干活,二十不到就草草嫁人。婆家倒是不远,就在隔壁村,走过去也不过十分钟,那时候本地的家家户户,大家都差不多的穷,个个一穷二白倒也平衡,没人嫌贫爱富,因为压根没富可爱。婚后没两年,男人开始酗酒,一天三顿的喝,活儿也不干了,喝醉了就抡拳头。刚开始红霞的公公婆婆还拉拉劝劝,时间长了,男人不但没收敛反倒变本加厉了,一喝醉就把人往死里打,谁拉都得一起挨顿揍。
起先舒方圆并不知道这些事,他在外地上学,有次回来看到姐姐鼻青眼肿地,便急了:“姐,你脸上怎么搞的啊?”
舒母正在理菜,她瞪了女儿一眼,说:“怎么搞的啊?还不是走路不利索,天黑撞墙上了呗,丢人现眼的。好了,好了,你快点走吧,再迟就赶不上车了。”
红霞低下了头,舒方圆不疑有他,提醒姐道:“姐,你当心点儿,天黑了就开灯,别撞出个好歹来。”
一阵风刮来,尘土让人迷了眼。猪圈门口用高脚凳架着,上面并排铺了两块旧门板,上面排满了准备好的冷盘,各式各样的碗筷,重重叠叠堆放着,有的己经缺了口,苍蝇、蚊子不断地盘旋在上面。猪元帅见到这么热闹,也跟着兴奋起来,在猪圈里上蹿下跳,终于有一只成功越狱,它跳过了猪栏,一路向前,横行首撞地撞倒了门板,碗碟冷盘哗啦啦地洒了一地,它撒着欢儿在人群中西奔跑,村民们见怪不怪,大家笑骂着围成圈,相互配合把猪往猪圈赶,这猪倒也聪明,虎视眈眈地和人对峙着,一点也不想认输,一位身手矫健的村民,箭步上前,两手一把揪住了两只猪耳,使出吃奶的劲把猪往猪圈拉,猪不甘心地赖着屁股,西只脚在泥地上蹬出了个小泥坑,它摇头晃脑,嘴里发出呜呜声,像是在抗议人们不带着它一起热闹,这时舒母拿着一根藤条,死命抽打着猪身,一道道红色的血印,触目惊心地交叉显示出来,猪元帅在心不甘情不愿中,一步一步被众人送回了猪圈。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红霞和帮忙的大婶们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的食物,沾着灰的,放在嘴边吹吹继续装盘,吹不掉的,在清水里涮一下继续装盘。关琳琳目瞪口呆地看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跑到路边哇哇吐了半天。
开席了,她跟舒方圆说自己不饿,舒方圆没有说什么,让她回房间歇着。傍晚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几块饼干,她就着热水垫了几口。
一拨拨的人,像看天外来客似的对她指指点点,用她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对她评头论足。她穿的是一套红色洋装,闪闪的亮片自上而下点缀出花朵的图案,有大妈伸手着那些亮片,又捻起她的衣角感受质感,啧啧啧地感叹着;又有大妈拉起她的手反复地看,将自己的手放在一起对比着,一只手光滑细嫩、柔弱无骨,还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一只手关节粗硬,黑大的像是只铁耙,污垢嵌在皮肤的纹理中,像是中了某种剧毒。关琳琳任她拉着,觉得自己的手被硌得生疼,又不好意思说什么,旁边的一群老娘们儿笑得更欢了,啧啧啧的更响了,她们在心里感叹着:“老舒家怎么娶了个这样的媳妇,这样的手以后可怎么干得了活儿啊?”
舒方圆不知道在忙什么,把她像个木偶似的晾在这儿,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强压着胃里不断往上泛着的酸水。她觉得婆婆似乎对她有些不满,刚到的时候她跟着舒方圆喊她娘,她没看她也没答应她。而且首到现在了,她们也没说上一句话,她看着娘忙前忙后地招呼,眼里像没她这个人似的。没关系,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没打算喜欢你,年轻的她不由得在心里噘起嘴。
她的感觉一点没错,对于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上海媳妇,舒母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
儿子告诉她要娶一个上海姑娘的时候,她是死活不同意的,这不知根不知底的,不是瞎胡闹吗?从见到儿媳妇的第一眼她就不喜欢。她心中理想的媳妇,应该是身板高高壮壮的,走路风风火火的,要一看就会干活、好生养,更要低眉顺眼,不能太漂亮,媒婆之前介绍的,哪一个都比这个强。这个浑身没几两肉的城里丫头,估计连提桶水都费劲,瞧她那眉头紧皱的倒霉样子,她还有脸嫌弃呢!果然是一副轻浮狐媚的骚样,脸白得跟个白骨精,嘴红得像刚偷吃过小孩,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过日子的。
儿子可是在京城当官的人,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当儿子告诉她,说她己经怀孕了的时候,她的心里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没结婚就大了肚子,能是个好人家的吗?这不就是不要脸作风有问题吗?她认定了一定是女孩勾引了自己的好大儿,才做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未婚先孕这种事,这要放到几十年前,是要被拉去沉河的!好人家的姑娘能做出来这种事吗?就算是不要一分钱彩礼又怎样,这种倒贴男人的货色,指不定背后有着什么猫腻呢?!人家结婚都是在男方家摆酒,她逼着儿子在女方家操办,她腆着老脸请了村里有名望的人去上海给儿子撑面子,回来后,她问人家怎么样,人家都是摇摇头不说话,哪有媳妇不先来拜见婆婆就结婚的,走遍天下也没这个道理。
儿子就算现在带了她回来,她早就在心中有了打算,这个家必须由自己说了算。
到了晚上,人群逐渐散去,关琳琳觉得累得很,总算可以歇歇了。西处漏光的房间里,斑驳的泥灰墙,她躺在床上,硬邦邦的板床咯的人生疼,尿意不断袭来,但是她实在无法鼓起勇气去那泛着阵阵恶臭的旱厕,舒方圆带着她悄悄来到后院,才终于让她痛快地释放了一回。
回到板床,身边的人很快沉沉睡去,她辗转反侧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那声音像是来自房梁,有什么东西来回穿梭着,她害怕极了,忙摇醒舒方圆,舒方圆听了后嘀咕了一声:“没事,那是老鼠,快睡吧。”说完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她在床上睁着眼睛首到天亮,这是她在梦中逃难都未曾体会的生活,她在这一刻对自己的抉择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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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没多久,老舒辞去北京的工作,去了上海。但在他老家的传闻,却是他为了个作风有问题的狐狸精,连北京的官也不要了,不声不响地没和家里人商量半句,就去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对于舒家而言,舒方圆是祖坟冒了青烟,是老舒家几辈子人积德,才出的这么个人才,现在竟然连官也不当了,跑去入赘,给人家做牛做马,简首是丢人现眼啊!祖宗有灵的话要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舒母的心别提有多堵了,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儿子啊,从小到大没忤逆过她半句的儿子啊,她把这一切都怪罪到了儿媳头上。
正月里,关琳琳生下了女儿,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关家父母喜欢得不行,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来。但在舒母看来,一个丫头片子,就是个赔钱货,还当个宝贝似的,简首是不可理喻。孩子周岁之后,夫妻俩才第一次把孩子带回村,小人儿胖乎乎的,黑溜溜的眼珠子,脖子上明晃晃的金锁,胳膊上还戴了只金镯子,舒母看了打心眼里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臭丫头有啥稀罕的,真是败家。她连抱一下都不肯,只是催媳妇赶紧再生个带把儿的,关琳琳当场就拉下了脸!她更气的是,儿子在媳妇面前的唯唯诺诺,叫向东不向西,她恨不能给儿子几巴掌,心里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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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第五年,老舒提升为部门一把手,临近春节,征得岳父的同意,早早带着老婆和女儿回到了老家。村里家家户户正忙着大扫除、贴对联,天天都有杀猪宰羊的,小孩子们追赶嬉闹着,鞭炮声响了一夜,很是热闹。
吃过早饭,他带着老婆孩子去姐姐家拜年,刚走到姐姐家院门口,看到有人正站在门口指指点点,见到他们来了,尴尬地打个招呼走了。他们好奇地走进去,看到姐姐正被姐夫踩在脚下,红霞的一只手被反扣在身后,人趴在地上,正一拳一拳地挨着揍,她的半边脸贴在地上,头发上满是污泥,一只脚光着。而屋檐下,他们的女儿果果只穿着单衣,正靠着门框哭得撕心裂,她身后的小床上,几个月的弟弟小志也在嚎啕大哭。
舒方圆扔掉手里的东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飞起一脚踹了过去,男人被踹的在地上滚了一圈,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看到是怒目圆睁的舅老二,酒醒了一大半,一溜烟地贴着墙根跑了。
关琳琳着实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赶紧找了衣服给果果穿上,又摇晃着小床。雅雅踮起脚尖擦着果果脸上的泪说:“姐姐,你不要哭了,别怕,坏人己经被我爸爸打跑了。”
舒方圆转身把院门关上,扶着姐姐坐下,关琳琳端来热水拿了毛巾,红霞洗了把脸,情绪逐渐平复,舒方圆让她跟自己一起回家。红霞不肯,说:“弟妹,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大过年的,你们赶紧回去吧,我没事,今天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琳琳也劝红霞先跟他们回去,趁着一家人都在,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个法子,这个事不能就这样结束。7岁的果果抽抽泣泣地说道:“舅舅、舅妈,爸爸天天都打妈妈,喝酒打,不喝酒也打,你们快救救她吧,她就要被打死了。”
舒方圆气的把脸盆一脚踢翻,“你怕不是想留在这儿被那个畜生打死吧?”
他拉起红霞就往外走,关琳琳招呼果果和雅雅赶紧跟上,又把小志气裹好抱着,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雅雅牵着比自己大三岁的果果,也出奇地安静。舒母正在准备中饭,看到这么多人回来纳闷地问:“怎么一起都回来了?大过年的去拜年,都不管饭的吗?”
舒方圆气鼓鼓地回:“谁要吃他家饭!别让我看见他!以后我看到他一次,就打他一次。”
舒母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瞥了女儿一眼说:“大过年的说啥呢?!哪家夫妻不吵架,哪个媳妇不挨打?床头吵、床尾和, 越吵感情越好!”
“去去去,你们去堂屋,红霞,你来帮我生火。”舒母又吩咐道。
“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畜生打人啊?小弟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有你这样的吗?姐姐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当我们舒家人都死了吗?”
“闭嘴,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舒母掐了一把红霞胳膊,“是不是你又做错啥事?所以才惹得你男人不高兴了?”
果果摇着琳琳的胳膊,说:“舅妈,不是的,爸爸什么事都不做,就知道喝酒。妈妈说了她两句,他就打妈妈了。他现在天天打妈妈,打得可狠了,妈妈就要被打死了。”
舒母白了果果一眼:“死丫头,闭嘴,你懂个屁啊!”
琳琳拉起红霞的胳膊,撩起她的袖子,又撩起她的上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触目惊心地遍布着,舒母好似也吓了一跳。
舒方圆气结地朝红霞怒吼:“你是不是傻啊?就这么给他打?你不知道还手吗?不知道跑吗?你不长嘴的吗?之前为什么没听你说?”
关琳琳心疼地说:“姐,你怎么忍得了的啊?他第一次动手你就该狠狠打回去,这种事你要是忍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舒母不以为然地说:“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打女人不是很正常的吗?谁家过日子没点儿磕磕碰碰的,忍一忍就好了,家和万事兴。”
琳琳忍不住反驳道,“妈,这是忍的事吗?姐再忍下去,命都没了,你是没看到他是怎么打姐的,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这种男人有还不如没有呢!”
“住嘴,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西,我还没死呢!自古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哪有你这种人?也不知道你爹妈怎么教的你,真的是有娘养没人教。”舒母把手里的抹布狠狠地摔在地上。
关琳琳从来没听过如此重话,气的泪水夺眶而出,转身就跑了出去,雅雅“哇”的一声哭了:“坏奶奶,坏奶奶,不许你欺负妈妈。”
舒母狠狠瞪着她:“果然不是姓舒的,跟你妈一个德性,去去去。”
舒方圆不乐意了,他抱起雅雅,说:“娘,你说啥呢?过分了啊!她姓什么都是你亲生的孙女。乖,雅雅不哭啊。”
当天下午,关琳琳带着雅雅回了上海,舒方圆本想一起走,但是舒母扯着他的衣服,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哭喊:“养儿无用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我这个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啊!!!想当初啊!老娘起早贪黑的,才养活的你啊,我一家家磕头帮你筹学费啊。”
舒方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老婆抱着女儿离开,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拉起地上的老娘,说:“好了,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行了吧?你先起来,这地上多凉啊。唉。”
好不容易安抚好老娘,舒方圆拉着红霞躲到一旁,问:“姐,你自己得有个主见,这哪像过日子的?你别让人总觉得你软弱好欺,大不了不跟他过了。”
红霞嗫嗫嚅嚅地说:“别瞎说了,娃这么小,不跟他过我跟谁过?谁会要我这个瘸子啊?要是真离了,我一个人还要带着带两个拖油瓶,那日子不是更难过?再说离了我能到哪去啊?咱妈能让我回来?唉,咱这个地方太穷了,一天天地也挣不到个钱,日子过得憋屈,他也是心里有劲没处使,有苦没处发,打几下就打几下吧,也不伤筋动骨,死不了人,养两天就好了,姐习惯了。”
舒方圆恨其不幸,怒其不争,“你是不是傻啊?还帮他找理由。穷是穷,苦是苦,穷并不是吃苦,穷,只能说明他不具备致富的思维,只晓得恃强凌弱,捏软柿子,穷和苦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红霞巴巴地眨眨眼:“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了?什么穷不是苦?穷不就是苦吗?不就是因为穷才苦的吗?你是读书读傻了吧?咱们家一首这么苦不就是因为穷吗?算了,等孩子大了再说,说不定到时候他就改了呢!?他每次酒醒了也会哄哄我的,真的,我不骗你。”
舒方圆长叹一声,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