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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光彩，混合着狂喜、得逞和一丝难以置信，她深深拜下：“谢长姐恩典！宜修定当尽心竭力！” 她几乎是膝行上前，从素心极度不情愿的手中接过了那碗药。素心死死盯着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宜修端起药碗，姿态无比恭谨。她先用银勺极其小心地舀起一点药汁，轻轻吹了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然后，她竟当着我和素心的面，将那一小勺药汁缓缓送入了自己口中！
素心瞳孔猛地一缩。
我也微微蹙眉。这举动…是表忠心？还是以身为证，表明药中无毒？
只见宜修含住药汁，眉头立刻因那极致的苦涩而紧紧皱起，脸上浮现出强烈的痛苦之色，但她强忍着，喉头滚动，硬生生将那口苦药咽了下去。咽下后，她立刻侧过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眼角都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脸色更加苍白，却对着我挤出一个无比勉强的笑容：“…是苦了些。长姐莫怕，良药苦口…” 她喘息着，重新舀起一勺，凑到唇边，更加仔细地吹凉，这才小心翼翼地递到我唇边。她的手腕因极力克制药力的恶心而微微颤抖，腕间那串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而压抑的轻响。
我看着她强忍痛苦的表情，看着她颤抖的手，看着她眼中那份混杂着痛苦、讨好和决绝的复杂光芒。这一口以身试药，做得十足，也狠得十足。她是在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向我，也向所有可能窥探的眼睛，宣告她的“洗心革面”和“孤注一掷”。
我没有再看那药勺，只是就着她的手，将那苦涩至极的汁液缓缓咽下。药汁灼烧着喉咙，带来熟悉的痛楚。目光掠过她低垂的眼睫，那浓密的睫毛掩盖下，究竟是怎样的深渊？撷芳院半年的幽禁，非但未能磨平她的棱角，反而将那份隐忍和狠戾淬炼得更为纯粹。她像一株生在暗处的藤蔓，终于等到了攀援而上的缝隙，哪怕要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
一碗药，在宜修近乎虔诚的侍奉下，终于喂完。她用温热的湿帕子，极其轻柔地为我擦拭唇角残留的药渍，动作之细致，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长姐辛苦了。”她低声道，将空碗递给一旁脸色铁青的素心，随即又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蘸了温水，开始小心翼翼地为我擦拭额头的虚汗。她的手指冰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触碰感。
“弘晖…”我闭着眼，任由她擦拭，口中却低低念出这个名字。
宜修擦拭的动作瞬间停滞。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她拿着帕子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弘晖…这两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最深的痛处和最大的渴望。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眼中那层温顺卑微的面具骤然碎裂，露出底下翻涌的、刻骨铭心的痛苦、思念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灼热滚烫。但这失控仅仅持续了一瞬，她立刻意识到失态，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所有的情绪，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和颤抖：
“弘晖…弘晖有长姐悉心照料，定是…定是康健无忧。宜修…不敢奢望，只求…只求上苍保佑大阿哥平安喜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她重新开始为我擦拭的动作，只是那手抖得更厉害了，冰冷的指尖不时擦过我的皮肤。
我看着她的失态与强行压抑。弘晖，是她唯一的筹码，也是她最致命的软肋。提及弘晖，便是提醒她，她的生死荣辱，她所有的图谋，都系于那个她曾试图用以做筏、如今却成为她唯一指望的孩子身上。让她靠近弘晖？不，还不到时候。这痛，必须让她清晰地记住，如同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王爷…回府了么？” 我转开话题，声音依旧虚弱。
宜修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深的失落，她低声回道：“方才听外面小厮传话，王爷己下朝回府，此刻…应是往书房去了。” 她顿了顿，试探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长姐可要…请王爷过来看看？”
“不必了。”我闭上眼，疲惫地挥了挥手，“王爷朝务繁忙…莫扰了他。我乏了…妹妹也先回撷芳院歇着吧。” 逐客令下得明确。
宜修眼中那点刚刚燃起的、或许能借此机会见上胤禛一面的微弱火光，瞬间熄灭。她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失望和不甘，随即又被恭顺取代。“是。长姐好生歇息。药…宜修晚些时候再来侍奉。” 她再次深深拜下，动作间，腕上的银铃又响了几声，这一次，那细碎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几分不甘的急促。
她起身，脚步轻悄地退了出去，如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带走了那盅温着的燕窝粥。
房门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寝室内，浓重的药味和艾草气息再次成为主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