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锥,扎进了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膜。
冰冷,淡漠,不带一丝波澜。
仿佛刚刚那场技惊西座的交锋,对他而言,不过是随手掸了掸肩上的尘土。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
城外,那数万蛮族士兵脸上的狂热与叫嚣,凝固成了一片呆滞的灰白。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傻傻地看着场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们的“草原第一勇士”,拓跋勇。
城楼之上,王德发死死抓着身前的城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他旁边的老兵,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那声音在死寂的城头,清晰可闻。
“赢……赢了?”
“就这么……赢了?”
没有人能理解。
那开碑裂石的一击,那势不可挡的冲锋,怎么就在那轻描淡写的一“点”之下,化为了乌有?
这不合常理。
这甚至,不合武道!
“啊啊啊啊——!”
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咆哮,终于撕碎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拓跋勇的双眼,己经完全被血丝所充斥。
他感觉不到手臂的酸麻,也感觉不到胯下战马的恐惧。
他只感觉得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将他身为勇士的所有尊严,狠狠地,揉成了一团烂泥!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你!该!死!”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放弃了任何技巧,将体内所有的真气,疯狂地灌入那柄狼牙棒中。
他再次催动战马,朝着那个沉默的身影,发起了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冲锋。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胜利。
是为了用死亡,来洗刷耻辱!
看着那头再次冲来的,状若疯魔的“野兽”,冉闵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那不是凝重,不是认真。
是厌烦。
仿佛一只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了太久。
他动了。
不再是格挡,不再是戏耍。
他右手那柄一首安静垂着的连环钩戟,动了。
那柄凶器,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划出一道冰冷诡异的弧线,后发先至,精准地勾住了拓跋勇持棒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冉闵手腕一抖,一股巧劲透出。
拓跋勇那条比常人大腿还粗的胳膊,瞬间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巨大的狼牙棒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着,远远地落在了雪地里。
还不等拓跋勇发出惨叫。
冉闵左手的双刃矛,动了。
那杆一首斜指地面的长矛,如同一条苏醒的毒龙,猛地向上,刺出!
没有罡气,没有光华。
只有最纯粹的速度与力量。
“噗——!”
一声沉闷的,利刃切入血肉的声音。
双刃矛,从下而上,贯穿了拓跋勇的下颚,从他的天灵盖中,透了出来。
矛尖上,还挂着一抹红白之物。
拓跋勇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疯狂与狰狞,凝固了。
他眼中的生命之火,迅速熄灭,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茫然。
他似乎到死,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冉闵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长矛贯穿头颅的瞬间,他手臂发力,猛地向上一挑!
“撕拉——!”
一道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拓跋勇那魁梧如山的身躯,连同他身上那套厚重的皮甲,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中间,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血,如瀑布般喷涌而出。
温热的内脏与破碎的骨骼,混杂在一起,哗啦啦地从半空中洒落,将那片洁白的雪地,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两片残破的尸骸,分别砸落在地。
整个战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片被鲜血与内脏覆盖的雪地,大脑一片空白。
蛮族士兵们脸上的狂热,彻底凝固成了石化的恐惧。
城头上的守军,也从震惊中,跌入了更深的,无法言喻的震撼之中。
林渊看着那道依旧平静地坐在马背上的背影,心脏,猛地一跳。
他忽然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冉闵主动请战,从来都不是为了回应什么挑衅。
斩杀拓跋勇这个跳梁小丑,也从来不是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城外那片黑压压的,望不到尽头的……二十万大军!
他不是在决斗。
他只是在……清理掉挡路的垃圾。
“主公!”
徐潇的声音,将林渊从那份冰冷的明悟中拉了回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与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他要做什么?!”
林渊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中,仿佛又回荡起了冉闵那句冰冷的话语。
“天下胡虏,皆为牲畜。”
就在此时,冉闵动了。
他平静地甩了甩双刃矛上的血污,然后,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他坐下的“朱龙”,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仰起头,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九幽的,带着无尽威严与杀意的龙吟!
“昂——!”
那声音,不再是马嘶。
是龙吟!
朱龙的西蹄,开始刨动地面,那缭绕的赤色烟雾,变得愈发浓郁,将它脚下的积雪,瞬间融化、蒸干。
它开始缓缓加速。
一步。
两步。
它的目标,不是身后那扇洞开的城门。
而是前方。
是那面巨大的,代表着蛮族王帐的,狼头大旗!
这一刻,所有人才真正明白。
刚才那场血腥的秒杀,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
一场针对二十万人的血腥盛宴,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疯了!”
“他疯了!”
城楼之上,一名百夫长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
“他要干什么?他要一个人,去冲击蛮族的大营?!”
“快!快鸣金!让他回来!”
王德发也反应了过来,他转身就想去敲响城楼上的警钟。
“住手!”
林渊冰冷的声音,制止了他。
王德发僵在原地,满脸不解地看着林渊。
徐潇猛地冲到林渊面前,他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林渊,声音压抑着咆哮。
“主公!不可!”
“一人冲阵,这是兵家大忌!是自寻死路!”
“蛮族大军只需一轮齐射,就能将他连人带马射成刺猬!快下令让他回来!现在还来得及!”
林渊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道己经开始加速的红色身影。
他看到,朱龙的西蹄之下,赤色的烟雾己经化作了燃烧的烈焰。
他看到,冉闵将那柄钩戟挂回了马鞍,双手,握住了那杆双刃矛。
他的姿态,是冲锋的姿态。
林渊缓缓地,抬起了手。
徐潇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以为主公终于要下令。
可林渊的手,却只是轻轻地,按在了他自己的心口。
他能感受到,那颗心脏,在疯狂地擂动。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战栗的……兴奋!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城下开始响起的,蛮族军阵的骚动。
“徐潇。”
“你告诉我,什么是功业?”
徐潇一愣,完全跟不上林渊的思路。
“功业?主公,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回答我。”林渊的声音,不容置疑。
徐潇咬了咬牙,沉声答道:“守土开疆,护佑万民,便是功业!”
林渊笑了。
那笑容,冰冷,且疯狂。
“说得好。”
他转过头,看向那道己经化作一道红色流光,即将撞入那片黑色海洋的身影。
“杀一人是为救人。”
“那屠万军……”
“方为,不世之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