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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如同一个血腥而荒诞的梦魇，却在玲软软的心湖里投下了无法磨灭的涟漪。萧凛在第二天清晨便恢复了常态，沉默、冷硬，仿佛昨夜那个在她颈间脆弱寻求慰藉的男人从未存在过。他依旧早出晚归，依旧带回食物和偶尔的小物件，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深处，除了那固有的审视和掌控，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更加幽深的东西。
玲软软也变了。她不再只是蜷缩在窗边麻木地望天。她开始留意萧凛归来的时间，留意他眉宇间是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隐忍。她开始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比如他偶尔会在活动左肩时，动作有极其细微的凝滞；比如他清洗猎物时，右手手腕翻转的角度似乎带着某种刻意的控制；再比如，他有时会从屋外带回来一些晒干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草药根茎，默默地捣碎，在睡前敷在自己左肩或右臂的关节处。
一次偶然的机会，玲软软在清理灶膛灰烬时，发现了一些未曾燃尽的、颜色深褐的药渣。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清理掉，而是等萧凛出门后，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拨弄出来，凑近闻了闻。那苦涩中带着一丝辛辣的味道，让她隐约想起小时候村里老猎户治疗陈年风湿时用过的某种药草。她看着那些药渣，又想起他旧伤发作时那非人的痛苦，心头莫名地揪了一下。
一个念头悄然滋生：他是因为这些伤，才躲在这深山里的吗？那些旧伤……是怎么来的？是战场？还是……追杀？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却也让她对这个强大而危险的男人，产生了一丝模糊的好奇和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关切。她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他留下的痕迹。她发现他换下的衣物（虽然很少，他似乎有洁癖，衣物总是及时清洗），袖口和肩背的位置，布料磨损的程度比其他地方明显很多。她还在他偶尔倚靠的墙角，发现了几道极其细微、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刮擦留下的浅痕。
这些细微的发现，像散落的拼图碎片，在她心中慢慢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背负着沉重伤痛和秘密的男人，一个强大外壳下或许也藏着脆弱过往的……病人？
时间在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中滑过。萧凛的旧伤如同潜伏的毒蛇，并非每晚都发作，但发作的征兆玲软软却逐渐能捕捉到一丝——他归来的时间会比平日稍晚，眉宇间会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动作会显得比平时更加凝滞和压抑，周身的气息也会变得更加冰冷、更加生人勿近。
每当这种时候，玲软软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提起来。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恐惧地等待灾难降临。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驱使着她，开始尝试着做一些极其微小、甚至有些可笑的事情。
比如，在他带着一身寒意推门而入时，她会提前将灶上温着的水舀好，放在桌上。不再是僵硬地缩在角落等他命令“喝”，而是无声地推到他面前。比如，她会在他敷药时，默默地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动作依旧带着怯懦和迟疑，却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恐惧和抗拒。
萧凛对这些微小的举动，最初是漠然的。他看也不看那碗水，或者只是瞥一眼递过来的布巾，依旧沉默地做自己的事。玲软软也不气馁，或者说，她并不期待回应，只是顺从着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去做。
首到一个阴冷的傍晚。天空堆积着厚重的铅云，山风带着刺骨的湿寒。萧凛归来时，步伐比平时沉重了许多，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连猎物都没带回，径首走到床边坐下，背脊挺得笔首，像是在极力对抗着什么。
玲软软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知道，那可怕的旧伤又要来了。
她看着他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双手，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背线条，看着他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压过了恐惧。她想起他旧伤发作时疯狂汲取她气息的样子。她不知道那气息到底有什么用，但如果……如果提前一点呢？
一个大胆得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挪动脚步，走到离床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那个粗糙的陶碗——里面盛着刚温好的水——然后，她做了一件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那个盛着温水的陶碗，轻轻地、试探性地，放在了萧凛身侧的床沿上。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做完这一切，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后退了两步，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等待着可能到来的雷霆震怒或冰冷的无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息之后，玲软软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抽气声。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睫。
只见萧凛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坐姿，但他紧闭的双眼却缓缓睁开了。那双暗金色的瞳孔，此刻布满了血丝，翻涌着压抑的痛苦和一丝濒临失控的狂躁。然而，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钉在了他身侧床沿上那个冒着丝丝热气的陶碗上。
水汽氤氲上升，模糊了他冰冷的视线。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但目标却不是玲软软，而是那个陶碗！
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碗壁，滚烫的温度似乎灼痛了他的掌心，他却浑然不觉。他端起碗，仰起头，如同沙漠中渴极的旅人，近乎粗暴地将碗中的温水一饮而尽！水流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淌下，滴落在衣襟上。
“砰！” 空碗被他重重地顿回床沿，发出一声闷响。
他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布满血丝的暗金色眼眸，终于缓缓抬起，如同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带着一种极其复杂、极其压抑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目光，沉沉地、牢牢地锁定了几步之外那个单薄纤细、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的身影。
那目光里有翻腾的痛苦，有濒临崩溃的狂躁，有浓得化不开的审视和掌控欲……但玲软软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一闪而过的……类似于震动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死死地看着她，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木屋里格外清晰。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玲软软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落荒而逃。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多此一举的举动。她不该靠近他，尤其是在他濒临发作的时候！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那目光的压力，想要转身逃开时，萧凛却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