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纸条上的地址位于城西一处老旧的居民区，远离喧嚣的东兴街。程婕站在斑驳的单元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所有勇气。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被她攥得有些发皱，紧贴着口袋里那枚冰凉的水晶星星发卡——那是他从此世的她手中买走的唯一信物。
她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钧然站在门内，依旧是那身简单的黑衣，墨镜遮住了眼睛，周身那股沉静而略带疏离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通道。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空旷。一室一厅，家具只有最基本的桌椅和一张单人床，干净整洁到几乎没有人气，仿佛一个随时可以离开的驿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气息，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程婕走进去，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钧然关上门，走到窗边的桌子旁，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程婕接过，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心头一跳。
钧然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示意她也坐。程婕依言坐下，双手捧着水杯，目光紧紧锁在钧然被墨镜遮挡的脸上，等待着。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带着无形的重量。
“你来了。”钧然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寂静。
程婕用力点头，急切地用手语比划：【昨天…谢谢你救了我们！张叔怎么样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些光…还有我为什么能听见？】问题如同连珠炮般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巨大的困惑。
钧然微微颔首，似乎能“看”懂她的手语。“张建国没事。他的伤不致命，现在在医院，有人照顾。记忆也被修正，他会记得是警方及时赶到。”他顿了顿，墨镜转向程婕，“至于我……”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我不是普通人，程婕。我的感知和力量，远超常人理解。你可以理解为…某种特殊的天赋，或者，更接近你认知中的‘异能’。”他避开了“仙”、“神”等字眼，选择了更模糊但相对容易接受的解释。
程婕睁大了眼睛。异能？这解释虽然依旧超乎想象，但比起虚无缥缈的神仙，似乎稍微容易消化一些。她急切地比划：【那我的耳朵？昨天…我听见了！虽然只有一会儿…】
“那是我暂时激活了你听觉神经的潜能。”钧然的声音带着一种程婕无法理解的沉重，“你的耳聋，根源很深。它并非简单的器官损伤，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深植于你生命本源的‘锁’。”他斟酌着用词，没有提及业力因果，“我能短暂地‘撬动’它，但无法根除。强行破除，可能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
烙印？锁？程婕的心沉了下去。她摸着自己的耳朵，指尖冰凉。原来她的世界被沉默封锁，并非意外那么简单？这和她那些奇怪的梦境有关吗？她急切地比划：【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你知道原因对不对？那些梦…破庙…马车…还有那个星星…】
钧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看”着程婕眼中燃烧的求知欲和深藏的恐惧，知道不能全盘托出，那只会吓坏她，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一些碎片。”他选择性地透露，“你的梦境，与你前世的一些经历有关。那个暴雨中的破庙，那个草编的星星…是真实的。你在那个场景中，曾试图帮助一个濒死的乞丐，那份纯粹的善念…触动了我。”他避开了自己作为神仙干预的细节，也避开了乞丐之死的悲剧。
“触动…了你？”程婕困惑地比划。
“是的。”钧然的声音低沉下去，“那触动，让我做出了一个…改变命运轨迹的决定。而这个决定，也导致了某种…失衡。你的耳聋，或许就是那场失衡在此生留下的痕迹之一。”他将业报转嫁的概念模糊化为“失衡的痕迹”。
程婕怔住了。她的前世？她的善举？改变命运？失衡的痕迹？信息量巨大而混乱，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但有一点是清晰的：她的苦难，竟然与她前世的某个选择有关！而这个沉默强大的男人，似乎就是那个“改变命运”的关键人物！他与她的命运，在很久以前就纠缠在了一起！
【所以…你这一世出现，是为了…弥补？为了那个“失衡”？】程婕的手语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
“是守护。”钧然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弥补过去己无可能，但守护当下和未来是我能做的。守护你此世平安顺遂，不受前世‘失衡’的阴影过分侵扰，是我的责任。”他强调着“责任”，而非情感。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程婕。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却带着孤寂感的轮廓。
“程婕，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真相远比你现在知道的更庞大、更沉重。现在告诉你全部，对你而言并非好事。你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成长，去真正强大起来，才能承受它的全部重量。”他转过身，墨镜对着她，“我们能做一个约定吗？”
程婕看着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会在你身边。”钧然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以你能接受的方式。当你遇到像陈彪那样、因前世因果牵连而针对你的危险时，我会出现。但更多时候，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的生活，终究需要你自己去经历，去感受这人间烟火的酸甜苦辣。这才是你此世的意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关于你的耳聋和那些梦境，我会在合适的时机，一点一点告诉你。当你准备好了，当你真正需要知道的时候，就问。我会回答我能回答的部分。至于那些暂时不能说的，并非隐瞒，而是保护。”
程婕看着他，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撼、困惑、一丝被守护的安心，还有对未知真相的隐隐畏惧。他像一团深邃的迷雾，只向她掀开了一角，却承诺会在她身边。这承诺带着距离，却也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比划：【好。我答应你。】她需要时间，也需要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守护者。她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们…算是朋友吗？】
钧然似乎愣了一下。朋友？这个词对背负着沉重宿命和天帝之责的他来说，太过奢侈和陌生。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可以这么认为。但程婕，记住，我的存在有始亦有终。待你此生圆满，我的守护之责完成，便是离开之时。这是注定。”
注定要离开。程婕的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但很快被她压下。她用力点头，表示理解。能拥有此刻的守护和未来的答案，己是命运额外的馈赠。
钧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类似旧式BB机的黑色装置（陈凌准备的伪装），递给程婕：“这个给你。上面只有一个按钮。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按下它，我会知道你的位置。不到万不得己，不要用。” 这是比发卡更“现代”也更隐蔽的联系方式。
程婕接过，小心地收好。
“回去吧。”钧然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好好生活。陈彪那些人，不会再成为你的威胁。张建国那边，不用担心。”
程婕站起身，对着钧然的方向，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你，钧然。】她记住了这个名字，这个此世守护者的代号。
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的那一刻，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钧然依旧站在窗边的光影里，身影被光晕模糊了边缘，遥远得如同不属于这个尘世。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屋内，钧然摘下墨镜，空茫的双眼“望”向程婕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某种无形的轨迹。守护的承诺己经立下，迷雾中的真相只掀开了一角。这条注定孤独的守护之路，才刚刚铺开。而那个关于“失衡”的沉重秘密，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终将在合适的时机，由他亲手交给她。在那之前，他需要确保她足够坚韧，能够握住那柄剑，而不被其锋芒所伤。
屋外，程婕走在阳光下，口袋里的小装置和星星发卡紧贴着她。前世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笼罩上更深沉的未知。但她的脚步却比来时更坚定。她知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沉默的世界和无常的命运。有一个承诺守护她的人，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这认知本身，就如同穿透迷雾的星辉，照亮了她前行的路。人间烟火，她要更认真地去活，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终将离去、却在此刻给予她安宁的守护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