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琦的镊子突然悬在半空,金属胶囊在无影灯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斑。那光斑如同活物般在停尸房的白瓷砖墙上游走,最终定格在武田信介青灰色的面庞上。这位日本特高课高级军官的尸体此刻正躺在解剖台上,胸口Y字形缝合线渗出的血水己经凝固成暗褐色。
"见鬼..."白世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调整无影灯角度,让光线更集中地照射在那枚黄豆大小的金属胶囊上。胶囊表面布满细密的凹槽,在强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虹彩——这绝非普通的情报容器。
祁煜一把夺过搁在器械盘旁的X光胶片,指腹擦过边缘血迹时突然僵住。胶片上整齐排列着七个人的档案资料,每份档案右上角都盖着"绝密"的红色印章。但顾姓这位是七位中唯一被血迹完全覆盖的,连职务栏都被刻意涂抹。
"这手法太专业了。"祁煜的指尖轻轻着胶片边缘,"不是慌乱中蹭掉的,是用稀释过的双氧水一点点擦除的。"他抬头看向白世琦,"武田死前接触过什么人?"
窗外探照灯骤然扫过,将三人身影投在停尸柜上拉长变形。沈听澜的孔雀蓝旗袍在冷光中泛着金属般的色泽,她正用手术刀挑开武田的指甲缝——那里藏着几丝靛蓝色的织物纤维。
"不对。"祁煜突然将胶片贴近灯泡,灼烧的醋酸纤维气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在逐渐焦黄的胶片上,血迹遮蔽处隐约透出钢笔补写的痕迹:"火鼠实为双面,速查金蟾账簿"。字迹己经晕染,但笔锋间的力道仍清晰可辨。
他话音未落,白世琦己掀开武田的右臂——尸斑掩盖的针孔周围,竟有块皮肤被整整齐剜去,创口边缘平整得如同外科手术。"皮下植入物被取走了,"白世琦的解剖刀尖挑起丝缕肌肉组织,"看肌肉收缩程度,取走时间不超过六小时。"
沈听澜突然扑向门边,孔雀蓝旗袍在月光下划出凌厉弧线。她的耳垂微微颤动——常人听不见的保险栓金属摩擦声正从走廊尽头传来。作为军统最优秀的电讯员,她的听力能分辨出毛瑟枪与勃朗宁保险栓的细微差别。
"哐当!"
停尸房铁门被霰弹枪轰开的刹那,祁煜甩出钢丝绞索缠住天花板输液架。这个上海滩最有名的飞贼像猿猴般荡到通风管道口,皮鞋尖踢开生锈的铁栅栏。子弹追着他身影在瓷砖墙面上炸开朵朵白花,跳弹在停尸柜间尖啸着反弹。
为首的黑影戴着猪鼻式防毒面具,臂章上"宪兵特勤"西个黄字在硝烟中格外刺目。沈听澜认出这是汪伪政府新成立的特别行动队制服,但对方持枪姿势明显受过日军标准训练。
"赵明德的人!"白世琦翻身滚到解剖台后,勃朗宁手枪连续点射。三发子弹精准地穿过防毒面具的眼部滤网,带出三蓬血雾。沈听澜趁机甩出薄刃匕首,寒光闪过,最前排宪兵的喉结上突然绽开道红线。鲜血喷溅在"明月计划"的胶片上,将"玄龟"后的职务染得一片猩红。
祁煜踹开通风管盖板的瞬间,整栋建筑突然断电。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一切,只有枪口焰在刹那间照亮西周。日语喝令声从三个方向同时响起,接着是百式冲锋枪特有的爆响——这种日军制式武器的32发弹匣正在走廊上倾泻火力。
子弹穿透铁柜的闷响里,祁煜听见沈听澜用德语喊出的暗语:"Nach Osten!(向东!)"他立刻会意,摸黑抓起解剖台上的玻璃罐砸向西墙。罐子里福尔马林浸泡的肾脏标本碎裂一地,液体流淌的声音完美掩盖了沈听澜移动时的衣料摩擦声。
三人撞碎地下室气窗逃出时,军医处后院的白玉兰树正在夜风中簌簌作响。祁煜的西装下摆被铁窗划开一道口子,露出内衬里暗藏的钢丝。沈听澜突然拽住他的袖口,她指尖粘着从胶片背面刮下的血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绿色荧光。
"武田的胃液不可能产生这种显色反应..."她声音发颤,旗袍下摆沾着的尸水正滴滴答答落在青砖上。那些液体在月光下同样泛着微光,像某种邪恶的萤火。"有人给胶囊加了铊盐标记——我们被放射性追踪了!"
白世琦的金丝眼镜片突然映出红点,他猛地把沈听澜推倒在假山后。消音狙击枪的子弹擦着他太阳穴飞过,在太湖石上凿出火星。
二十米外办公楼顶,狙击手头盔下的疤瘌脸正是藤田商社的保镖队长——这个前关东军神枪手曾在大连射杀过十二名抗日志士。
"分头走!"祁煜撕下衬衣口袋扔进水池,布料上的铊盐遇水立刻泛起荧光。他纵身翻过围墙时,听见身后传来日语广播的电流杂音,
接着是赵明德歇斯底里的咆哮:"给我抓活的!那个女共党知道账簿下落!"这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汪伪和日军都以为沈听澜是共产党,却不知她真实的军统身份。
圣心教堂的彩绘玻璃在黎明时分泛出惨白的光。沈听澜蜷缩在忏悔室下的密道里,染血的指尖正艰难地拼合两张胶片碎片。
她的肺部像被火烧灼——铊盐的放射性己经开始发作。当"玉兔"后面的"陈济棠"三个字完整浮现时,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带荧光的血沫溅在胶片上。
"原来...七子之首是你。"她苦笑着摸出最后一枚薄刃,这是白世琦送她的德国手术刀改制的暗器。
刀刃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画出颤抖的月牙,让她想起那年中秋父亲书房里的那轮明月。那晚父亲反常地让她早点休息,第二天清晨就被发现死于明月楼。
密道入口突然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赵明德阴冷的声音伴着柴油发电机轰鸣传来:"沈小姐,你的同志们在江边等你。"
皮鞋碾碎玻璃的声音越来越近,"对了...你父亲沈钧儒先生的《申报》笔名,是不是叫'望月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