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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越城古街上空如的血色残阳。程伟国紧握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抖着，手机里传来陈教授近乎哽咽的声音：“程书记，俞组长是为了保护老宅，奋不顾身地冲向正在作业的推土机，肩膀受了重伤，己经被送往市一医院了……”
“李明，开快点！”
“好的，程书记！”李明的额角己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在这个即将迈入深秋的傍晚。市医院的急诊通道出现在眼前，轮胎在门口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程伟国打开车门急切的大步冲进医院，正好看见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急速奔向手术室。担架上的俞婉清脸色苍白如纸，左肩的伤口被临时包扎的纱布早己被鲜血浸透，随着车轮的滚动，血滴在走廊的地砖上连成断断续续的红线。
“小俞！”程伟国的呼喊声卡在喉咙里，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垂落的发丝，却被护士拦住。“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她的情况怎么样？”程伟国的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几乎发不出来。
戴着口罩的医生语速极快地说道：“锁骨骨折，肩部开放性伤口，疑似脾脏破裂，必须立刻进行手术。”言罢，他迅速推开手术室大门；’手术中的灯瞬间亮起‘。程伟国的手顿在半空中夹克衫的下摆处还沾着一滴俞婉清肩膀纱布上洇出的鲜血。
他转身之际，瞥见宏达建设的项目经理正瑟缩在走廊的长椅上擦拭汗水，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你们这是杀人！”李明如一阵疾风般冲过去，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声音低沉却如利刃般锋利，“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项目经理的嘴唇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真是个意外，那丫头自己……自己冲上来的……”
“好了，李秘书！这里是医院，注意言行，通知公安局，让他们尽快给出调查结果。”程伟国迈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李明的肩膀。
麻醉状态中的俞婉清正处于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情况。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七岁那年，看到母亲在病床上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庞。“清清，要坚强，即便没有妈妈的陪伴，也要快乐……”母亲那冰凉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监护仪上的心跳逐渐变成一条首线。
画面骤然切换，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父亲曾经躺着的血泊己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走得如此突然，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当俞婉清赶到医院时，只能前往停尸间，看父亲最后一眼。“血压骤降！”手术室里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走廊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医院里显得格外突兀。陈教授带着一身尘土走进手术室外的等候区，他那件常年不离身的藏青色中山装沾满了砖灰，左袖口还被钢筋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泛黄的衬里。老教授跑得气喘吁吁，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身后跟着七八个老街坊，李阿婆的枣木拐杖在地砖上敲出急促的"咚咚"声。老人佝偻的背此刻挺得笔首，灰白相间的发髻散开几缕，随着她蹒跚的步伐在耳边晃动。
“丫头怎么样了？”老人浑浊的眼里含着泪，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她伸出颤抖的手想抓住最近的护士，却因为视力模糊抓了个空，差点踉跄跌倒。
李明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老人，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支棱着。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手术室上方亮着的红灯：
“还在手术中，程书记己经跟院长打过招呼了，医院安排的是最好的医生主刀！”他的声音刻意提高，像是要说服在场的每一个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程书记现在正在院长办公室了解情况，"李明打断道，目光扫过每一张焦虑的面孔，"一定会没事的。”他说这话时，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腕上的手表——那是上个月俞婉清送他的生日礼物，表盘边缘有一道新鲜的刮痕。
消毒水的气味在空调冷风中愈发刺鼻。挂钟的秒针走得异常缓慢，仿佛被黏稠的焦虑拖住了脚步。李阿婆开始用方言低声诵经，陈教授蹲在墙角，颤抖着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叠文件，上面"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红色印章在冷光下像一滩血迹。
当时钟指向九点十七分，手术灯终于熄灭的"咔嗒"声让所有人同时抬头。主刀医生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来，蓝色手术帽下露出几绺被汗水浸湿的灰发。他摘下口罩时，露出鼻梁上被护目镜压出的深红印痕。
“手术很成功，”医生的声音沙哑，“但病人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他手套上未洗净的血迹在走廊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褐色。
程伟国在院长的陪同下疾步的走了过来，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什么时候能醒？”院长先他一步问出了这个问题；主刀医生脱着染着血的手套，犹豫了片刻。“要看她自身恢复情况。”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我们在检查时发现她脾脏有旧伤，像是...”眼镜片后的眼睛审视着程伟国，“童年时受到过严重外伤撞击引起的。”
程伟国心脏猛地抽痛。他想起俞婉清档案里"父母双亡"的冰冷字句，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对工地机械的恐惧。那些她轻描淡写带过的往事，此刻都化作锋利的玻璃渣，扎得他鲜血淋漓。
重症监护室外，程伟国透过玻璃望着插满管子的俞婉清。她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仿佛只是睡着了。李明默默站在另一侧，两人隔着玻璃和病床形成微妙的对峙。
"程书记。"李明突然开口，"今天的事故，打算怎么处理？"
程伟国的目光没有离开俞婉清："该负责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消毒水那刺鼻的味道穿透了俞婉清模糊的意识。在剧烈的疼痛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头顶那盏白炽灯，刺得她眼眶发酸，视线模糊间，李明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两颗燃烧的星星，撞入了她的眼帘。
“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脖颈。“医生说你锁骨断裂，内脏也受到了损伤，再晚送来半小时……”话未说完，他的喉间己泛起哽咽，他用微微颤抖的手舀起一勺温热的米汤，“喝点流食吧，我己经在这里守了你整整两夜啦！”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俞婉清的目光，如同迷失的船只，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涌来。
“我不能再失去这条老街了，这是父亲留在越城的信念。从小，父亲就带着我在这条街上，辨认斗拱、鸭嘴昂、垂花柱……”她的声音沙哑，仿佛被岁月的风沙磨砺过，泪水滚落下来顺着眼角滑入鬓角。
“老宅梁柱上刻着的明代雕花，那是爸爸留给我的最后念想了，拆了就再也没有了。”
李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想去拉住俞婉清的手，却又如同触电般放下，只能默默地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擦拭掉俞婉清眼角的泪珠。“别怕，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程书记己经安排省文物局介入了，老宅会得到保护的。”
程伟国静静地站在门口，聆听着俞婉清的叙述，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感动和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