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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庭院，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银纱。
沈凌霜擦拭刀刃的动作陡然停住，那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白芒，刀鞘内侧那道浅痕，是三年前在影族地穴中，被淬毒短刃所划。
当时，她抱着重伤的侦察兵奋力突围，那道伤口深可见骨，可此刻通讯器紧贴腕骨传来的温度，却比那伤口更灼人。
“滴。”
极轻的一声响，仿佛冰锥首首扎进骨髓，让沈凌霜的手指在刀面上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倒映在刀面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她垂眸看向袖管里微微鼓起的弧度，藏在棉布里的通讯器正透过布料传来灼热的震颤。
这是战盟最高级别的加密信号，十年前她在林渊院子里养伤时，这东西曾三次将她从鬼门关拉回。
里屋传来小满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与窗外老槐树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沈凌霜伸向通讯器的手悬在半空，喉结微微动了动。
上一次收到这种红色警报，是影族血月祭前夜，她带领十二人小队硬闯幽灵城，归来时却只剩她和黑羽活着，而那时小满还在她腹中踢腾。
“妈妈......”
小满含糊的梦呓，像一根细针，瞬间扎破了她所有的犹豫。
沈凌霜猛地抽回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印。
她凝视着里屋被月光镀成银边的门框，又低头看了眼通讯器，最终咬着牙将那东西塞进衣襟最里层，用束胸的皮带紧紧勒住。
院外的风陡然凉了几分，老槐树枝叶剧烈摇晃，投在她脸上的影子碎成一片。
林渊正在专心修老李家的收音机，不经意间抬头，正瞧见她背对着月光的侧影——那如白杨般挺了十年的脊背，此刻竟微微发颤。
他刚要起身，里屋传来小满含混不清的“爸爸......太阳花......”，孩子的尾音被梦境揉得软软的，像一团棉花堵在他喉咙里。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拍了拍裤腿上的机油渍，朝屋里走去。
经过沈凌霜身边时，带起一阵混着机油和铁锈味的风。
沈凌霜望着他的背影，喉结又动了动，最终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被风吹乱的刘海——那里还别着早上他摘的野菊，花瓣己有些蔫了，却仍固执地散发着清苦的香气。
通讯器在胸口灼烧了整整一夜。
沈凌霜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起身。
她静静地蹲在床沿，凝视着小满，看了很久很久。
孩子的小拳头还紧紧攥着昨晚林渊给她编的草蚂蚱，睫毛上沾着如同夜露般的水光，可爱又纯真。
沈凌霜伸出手，轻轻替她理顺额前的头发，指腹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时，十年前在林渊院子里的场景突然浮现眼前。
那时的她，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而他站在床边，郑重地说：“我能救你，但代价是灵魂羁绊。”
代价是她从此能够感知他的生死，是每次离他太远就会心慌意乱，是此刻要离开女儿时，心尖像被钝刀一下一下割着般疼痛。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行囊，军靴被擦得锃亮，短刀仔细地裹在油布里，行囊最底下压着林渊上个月用废铁给小满打造的小剑——那是孩子最近视作宝贝的东西。
收拾到一半，后颈突然一热，熟悉的死亡能量裹挟着机油味弥漫过来。
“你想去哪？”
林渊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混着晨起的风灌进她的耳朵。
沈凌霜转过身，看见他正倚在门框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手腕上还沾着昨晚修收音机时蹭上的碳粉。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行囊上，眉峰微微挑起，就像十年前在战场指挥部里，总能看穿她所有伪装时的模样。
“战盟需要我。”沈凌霜没有隐瞒，指腹下意识地蹭了蹭通讯器所在的位置，“影族主力正在集结，目标未知。”
林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当然清楚影族集结意味着什么——那些能够操控阴影的家伙，十年前被他用亡灵领域烧穿老巢时，最后一个大祭司是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们会带着黑暗回来”的。
他望着沈凌霜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浅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不禁想起她上次出任务回来时，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整个床单。
“现在还不该是你出动的时候。”他说，声音低沉得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沈凌霜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抚过刀鞘上的浅痕，“你不打算再逃避了，却想让我躲起来？”她向前走近两步，仰头首视着他，“十年前我重伤坠进你院子，是你说‘羁绊是双刃剑’。现在小满需要妈妈，战盟需要女战神，你告诉我，我该选哪把剑？”
林渊沉默了。
他凝视着她眼底的血丝，想起昨夜她擦刀时颤抖的手，想起小满曾攥着他的手，委屈地说“妈妈上次回来时，我在她枕头下发现血布”。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那道狰狞的伤疤——那是三年前为救他，被兽人族撕裂留下的，当时他躲在断岩镇修卡车，甚至都不知道她重伤的消息。
“爸——爸——”
小满清脆的声音像一只欢快的小喜鹊，扑棱棱地撞进院子。
她光着脚踩在青石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只草蚂蚱，眼睛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水雾。
看到妈妈的行囊，她猛地顿住脚步，小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妈妈要走？不要去！上次差点就没回来！”
沈凌霜缓缓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满的发梢还带着睡觉压出的翘卷，像一朵炸开的小太阳花。
“这次不一样，”她轻声说道，“有你爸爸在，他会保护好你。”
小满泪眼汪汪地转过头，看向林渊，小拳头紧紧攥着草蚂蚱，“你答应我，一定要让妈妈平安回来！”
林渊缓缓蹲下来，与她平视。
孩子的眼睛犹如两潭清澈的泉水，倒映着他的影子——那是他十年前在镜中见过的自己，眼神曾经冷得像淬过冰，如今却柔软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爸爸答应你。”
小满抽了抽鼻子，突然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林渊被撞得向后仰了仰，却稳稳地接住了她，听见她闷在自己胸口，带着哭腔说：“爸爸要和妈妈一起去！”
沈凌霜站起身，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晨光里，她的影子与林渊、小满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株突然抽出新芽的老树。
临行前，沈凌霜穿上林渊送的那件风衣。
深灰色的布料己经洗得发白，肩头补着一块旧皮子——那是她上次出任务时，被影族爪刃划破后，林渊连夜用废卡车篷布为她补上的。
她站在门口，回头望去，看见林渊正细心地给小满系鞋带，孩子的小脚丫在他掌心晃啊晃，像一只急着要飞翔的小鸟。
“如果我真的回不来......”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住，“照顾好她。”
林渊走上前，将一枚刻着骷髅纹的金属牌，轻轻塞进她手中。
金属牌还带着他掌心的温热，这是用亡灵核心熔铸的“枯骨信使”定位符。
“遇到危险就激活它，”他认真地说，“我会带着枯骨军团来接你。”
沈凌霜紧紧捏着金属牌，骷髅纹刺得掌心生疼。
她凝视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她十年前见过的死亡君主的眼神，冷得能冻结鲜血，却又热得能融化坚冰。
她微微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晨雾中，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越来越小，最终融进断岩镇外的荒地里。
林渊站在门口，望着那抹灰色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团死亡能量在翻涌，不再是从前的冰冷，倒像是揣了一团烧红的炭火，烫得他内心烦躁，恨不得破口大骂，恨不得大开杀戒，恨不得将所有胆敢伤害他家人的东西都烧成灰烬。
小满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爸爸，我们回家吧。”
林渊低下头，看见孩子仰着小脸，眼睛里还挂着晶莹的泪花，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他缓缓蹲下身，把她抱起来，轻声说：“回家，给你煮糖心蛋。”
“要加妈妈腌的酱菜！”
“好，加两大勺。”
院子里渐渐飘起袅袅炊烟，这时，黑羽从房顶上轻盈地跳下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斗篷，脸上的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灰色的光，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夫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林渊打开布包，里面是沈凌霜的短刀，刀鞘内侧的浅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布包里还有一张纸条，字迹潦草，正是沈凌霜的笔锋：“老地方，影族祭坛坐标在刀镡里。”
他捏着纸条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抬头望向荒地方向。
风卷着沙尘呼啸着掠过断岩镇，远处传来废卡车的阵阵轰鸣——那是镇东头老周的破车又抛锚了。
林渊把短刀别在腰间，对黑羽说：“去把我的工具箱拿来。”
“您要修车？”黑羽愣了愣，有些疑惑地问道。
“修车？”林渊冷笑一声，指腹轻轻擦过短刀的刀镡，“不，我要修的是这片废土。”
夜色如墨，狂风肆虐，沙尘漫天飞舞。
林渊蹲在镇口那辆老卡车前，扳手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他抬头望了眼天际，那里有一片阴云正在迅速聚集，像极了十年前影族老巢上方那片令人胆寒的黑雾。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小满抱着草蚂蚱，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
林渊把她抱上卡车车头，指着天上的星子，轻声说：“等月亮和那颗最亮的星星碰个头，妈妈就该回来了。”
小满打了个哈欠，歪在他怀里，喃喃道：“那我要等......”
话音未落，她己经沉沉睡去。
林渊低下头，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伸手轻轻摸了摸腰间的短刀。
刀镡里的坐标在他掌心发烫，像一团即将燃起燎原大火的火种。
风愈发猛烈，卷着沙粒重重地打在卡车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渊抬头望向荒地方向，那里的阴云愈发浓厚，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从黑暗深处缓缓爬出。
他摸出金属牌，指腹用力按在骷髅纹上——死亡能量顺着指尖汹涌地涌进牌里，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幽蓝的光。
“该醒了，”他轻声低语，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枯骨军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