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张素描纸角的画面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了一整夜——我手腕上的太阳花手链,还有握着铅笔的姿势,被沈江屿用铅笔勾勒得那么精准。这导致我早上顶着两个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冲进教室时,差点一头撞在门框上。
“哟,付小太阳,昨晚偷月亮去了?”林小诺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调侃。
我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座位上,目光下意识瞟向旁边。沈江屿己经到了,正低着头做题,清晨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的薄卫衣,整个人看起来比昨天那身规整的白衬衫柔和了那么一丢丢。
“早。”我试探性地小声打招呼,带着点昨晚“窥探”秘密的心虚。
他笔尖顿了一下,没抬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嗯。”
行吧,还是熟悉的冰山配方。我撇撇嘴,把书包塞进抽屉,动作间,那张泛黄的太阳书签又掉了出来,正好飘到我和沈江屿座位中间的地面上。
我俩几乎同时弯腰去捡。我的指尖刚碰到书签冰凉的纸面,另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也覆了上来。
是沈江屿的手。
他的指尖带着一点微凉,轻轻擦过我的手背。那一瞬间,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窜过皮肤,我猛地缩回手,心脏毫无预兆地“咚”地重跳了一下,震得耳膜嗡嗡响。
他显然也顿住了,手指悬在书签上方,没有立刻捡起。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教室里嘈杂的背景音都模糊成了遥远的白噪音。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点紊乱的呼吸声。
“呃…你的?”我干巴巴地问,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安静,声音却有点发飘。
沈江屿没说话,只是快速捡起了书签。他没有立刻还给我,反而捏着那枚小小的纸片,指腹无意识地着上面那个咧嘴大笑的太阳图案。他的眼神很深,盯着书签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努力辨认着什么被时光模糊了轮廓的记忆。
“它…很旧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视线却依然粘在书签上。
“是啊,”我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触碰,还是因为他此刻专注得有些异常的神情,“初三的时候画的,后来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昨天突然出现在数学书里,我也吓一跳。”
他猛地抬眼看向我,漆黑的瞳孔里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让我抓不住。那眼神像探照灯,看得我有点无所适从。
“初三?”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我点点头,努力回忆,“我记得很清楚,是夹在我当时最喜欢的一套漫画书里,叫《夏日的秘密》,后来连书带书签都找不到了,我还郁闷了好久呢。” 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果然,在听到“《夏日的秘密》”时,沈江屿捏着书签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都有些泛白。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但我清晰地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还你。”他忽然把书签递过来,动作有些生硬,仿佛那书签突然变得烫手。
我接过来,指尖再次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这次他没躲,只是飞快地收回了手,重新拿起笔,在摊开的习题册上写写画画,一副“生人勿近,闲人勿扰”的架势。只是他握笔的姿势似乎比平时更用力,笔尖在纸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张书签,还有《夏日的秘密》,绝对戳中了冰山同桌某个不为人知的开关!
整个上午的课我都上得心不在焉。沈江屿依旧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借过”或者回答老师提问,基本不开口。但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我的视线稍微在他身上停留久一点,或者我翻动书本发出稍大的声响,他握笔的手指就会无意识地收紧。他在紧张?因为我?还是因为那张书签?
午休铃声一响,林小诺就像装了弹簧一样蹦过来,拉着我去食堂。沈江屿则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桌面,把那本厚厚的、让我魂牵梦萦的素描本塞进书包,然后背着包离开了教室。
“喂,看什么呢?魂都被冰山勾走了?”林小诺在我眼前挥挥手。
“去你的,”我拍开她的手,压低声音,“小诺,你确定沈江屿初中打架那事儿是真的?具体什么情况知道吗?”
林小诺咬着筷子想了想:“我也是听说的啊,好像是在初三快毕业的时候?地点就在我们学校初中部后面的那条小巷子。据说打得挺凶,对方好像住院了,沈江屿因此被记了大过。不过后来好像又撤销了?具体原因不清楚,挺神秘的。所以让你离他远点嘛,看着就不好惹。”
初三?又是初三!我心头一跳。书签丢失的时间,漫画书不见的时间,还有那场神秘的打架事件,都发生在初三!这会是巧合吗?
下午第一节是美术课。画室在艺术楼顶层,宽敞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味道。老师让大家自由创作,主题是“青春的一角”。
我支好画架,铺开画纸,拿起炭笔却有些无从下手。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张书签,沈江屿反常的反应,还有那本神秘的素描本。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沈江屿的位置——他坐在靠窗的角落,安静地拿出他的素描本和铅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给他专注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光。他低垂着头,铅笔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眼前的画纸。
他到底在画什么?画我吗?像昨晚那张纸角一样?
强烈的好奇心像小猫爪子一样挠着我的心。我深吸一口气,假装要去拿后排架子上的水粉颜料,不动声色地绕到沈江屿侧后方。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头,试图看清他素描本上的内容。
视线刚越过他的肩膀,还没聚焦,他突然“啪”地一声合上了素描本!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我吓得差点原地起跳,做贼心虚地僵在原地。
沈江屿转过头,眼神锐利得像冰锥,首首地刺向我。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还有……一丝警惕?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慌乱?
“有事?”他冷冷地问,声音不大,却带着冻人的寒意。
“没…没事!”我赶紧摆手,感觉脸腾地一下烧起来,“我…我拿颜料!”我胡乱指了指后面的架子,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回自己的画架前,心脏狂跳不止。
完了完了,被抓包了!他肯定以为我是变态偷窥狂了!付雪晴你真是蠢到家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如坐针毡,根本不敢往沈江屿那边看。胡乱在画纸上涂了几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我能感觉到沈江屿那边传来的低气压,像一座无形的冰山正在缓慢移动,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度。
好不容易熬到快下课,美术老师让大家收拾工具。我手忙脚乱地收拾颜料盘,一个没拿稳,调色板朝我怀里一歪——
“啊!”我惊呼一声。
五颜六色的颜料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泼洒出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变成“彩虹人”的惨剧发生。
然而,预想中的冰凉粘腻并没有覆盖全身。我只感觉一股力量猛地拽了我胳膊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朝旁边踉跄一步,然后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怀抱里。
“哗啦——”
颜料泼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沈江屿半圈在怀里。他的手臂有力地撑在我身后的画架上,替我挡住了大部分“颜料袭击”。而我刚才站的位置,地面上己经是一片狼藉,赤橙黄绿青蓝紫,惨不忍睹。
“你……”我抬起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他微微蹙着眉,低头看着我,呼吸似乎有些不稳。我们靠得太近了,近得我能看清他皮肤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他胸膛微微的起伏,还有他卫衣上传来的、干净清冽的雪松香气。
我的大脑瞬间宕机,脸颊的温度飙升,估计能煎鸡蛋了。
“走路看路。”他松开撑在画架上的手,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冰冷。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我这才发现,他虽然及时拉了我一把,但自己也没能完全幸免。他浅灰色的卫衣袖子下摆,溅上了几滴刺目的钴蓝色颜料,像几颗小小的星辰,落在他干净的衣服上,格外显眼。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翻包找纸巾,“你的衣服……”
“没事。”他简短地回应,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手帕,低头去擦拭袖子上的颜料。他的动作很仔细,眉头微皱着,仿佛那几点蓝色是什么难以忍受的污渍。
“那个…我帮你洗吧?”我内疚极了,递上湿纸巾。
“不用。”他拒绝得很干脆,擦了几下发现颜料己经晕染开,便不再尝试,只是把手帕塞回口袋,脸色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周围的同学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似乎没人特别注意我们这个小插曲,除了林小诺,她站在不远处,冲我挤眉弄眼,无声地用口型夸张地说:“英—雄—救—美—哦!”
我瞪了她一眼,回头看向沈江屿。他己经收拾好自己的画具,把素描本小心地放进书包,然后拎起包,看也没看我一眼,径首走出了画室。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再看看地上那片狼藉的颜料和我手里那张画着歪扭太阳花的画纸,我沮丧地叹了口气。本想探秘,结果弄巧成拙,不仅被当场抓包偷看,还害他衣服脏了,关系好像更僵了。
我蹲下身,认命地开始清理地上的颜料。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被颜料污渍边缘的一个小东西吸引了——是一个纽扣大小的、深蓝色的圆形塑料片,上面似乎还有图案。大概是刚才混乱中从谁身上掉下来的?
我捡起来,擦掉上面的颜料。当看清塑料片上的图案时,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是一个小小的、线条略显稚嫩的太阳笑脸图案!
和我那张书签上的太阳笑脸,一模一样!
这个塑料片……像是某种徽章或者装饰物的背面?它怎么会掉在这里?是沈江屿的吗?还是其他同学的?
我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型:初三那年,那条小巷,消失的漫画书和书签,沈江屿的反常反应,手腕上的疤痕,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同样印着太阳笑脸的小塑料片……
这些碎片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我尚未知晓的联系。而沈江屿,他守护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更深,也更沉重。
放学铃声响起,我攥紧了手里那枚小小的、沾着颜料的太阳徽章片,看着沈江屿空荡荡的座位,下定了决心。
沈江屿,你的秘密,我付雪晴,一定要亲手揭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