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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阚红着眼，双手按在妹妹那瘦小的肩膀上，只是一味的念叨着：“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啊...”
林天南笑着抱拳道：“姜阚兄，人我给你带出来了。”
“大恩不言谢，今晚家中备了酒菜，还请过府一叙。”
“小媛刚出来，还是安静点好，改日我再登门。”
“也罢...我就在家中静候天南兄了！”
“你们先走，我处理一下后面的事。”林天南朝着那几个学生努了努嘴。
看着妹妹低着头坐在车内，丝毫没有和那几位同学招呼的样子，姜阚也满意极了，一抱拳：“多谢！”
汽车缓缓驶离。
林天南朝着那几个学生走去。
“怎么称呼？”
为首的男生目光仍旧在离去的汽车上，这才回过神，审视了他一番，沉声道：“孟文！”
“哪个系的？”
“中文系。”
“那你得叫一声师兄，我是法语系毕业的。”林天南一笑。
“你也是复旦的？”几人不由得诧异了几分。
“是啊...复旦的！”
林天南收敛起笑容：“作为师兄，我觉得我有义务劝你们几句。”
“学生就好好读书，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能碰的。”
“你们这次能出来，姜家花了大力气，大价钱！否则，你们免不了牢狱之灾，皮肉之苦，甚至，是丢掉性命！”
几人闻言脸色一红，孟文咬牙道：“复旦学子，却穿这身黑皮，吾耻与你为伍！”
“呵呵。”
掏出烟盒，弹了根香烟，林天南不以为意的笑道：“看到我身后的人了么？他俩在牢里受人欺负，我一句话，他们就放了。”
“你们所谓的救国救民理论，我不多探讨，但我想说的是，正是你们瞧不起的我，却拯救了两个活生生的人！”
“当然，还有你们几个的小命！”
吐了口烟，挠了挠额头，林天南继续道：“我想说什么呢？就是，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但这个代价别让外人承担。”
“你们冲动的代价，让姜媛承担，不管你什么理由，我觉得不对。”
“所以，在我面前，别说什么救国救民，因为我远比你有资格！”
“好好学习，多长本事，别给别人找麻烦，在不确定能否承担后果前，有些事别做，有些话，别说！”
“懂？”
...
几人终究是说不过林天南，或许也因为，不屑与他谈论。
总而言之，他们离开了。
看着几人的背影，林天南微微松了口气。
他相信，孟文等人应该能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
斗争热情很重要，但是斗争方法也很重要，保护别人之前，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隐蔽战线和正面战场不同，不是靠一腔血勇就能成事。
没有冷静的头脑，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害了自己的同志！
能考上复旦，他们的家境，才学，智商必然都是当下最好的那一批。
这些年轻的孩子，还无法承担起斗争的重任。
早在民国19年，林天南在复旦读书时，便受王庸先生的指引，成为特科红队的一员。
同样的年纪，他己经是斗争经验丰富的老红色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斗争，是需要方法的。
这些优秀的学生，若是能够加以训练，必然会成为光荣的红色战士。
但现在，他们首先要学会的，是保护自己。
...
“拜谢恩公！”
终于是清静了，那瘦弱汉子拉着憨汉迈步上前，见他俩有跪拜的架势，林天南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拖住。
“不用这么俗套，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即便不带你们出来，你们也最多待上几个月就能被释放了。”
“要的！要的！”
瘦弱汉子一把撇开林天南来扶的手，连磕三个，这才起身认真道：“在里面虽然不会被害命，但早晚会被那群地痞祸害残了，就是出来了，一个残废也不如死了。”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这兄弟...不论如何，恩公这是救命之恩，当得起一拜！”
林天南眼眸微抬，这人倒是很讲究，自己下跪，却是为了一旁的兄弟。
“兄弟贵姓？”
“不敢提贵，俺叫洪宇，人送外号东北宇...”
“咳咳！”林天南差点呛到，名字不错，就是名号弱了些。
“挺好...挺好...”
这个洪宇...不简单，刚刚在里面时，他对付几个地痞时，下手很有分寸，像是练过的。
再说他的面相，个子不高，但下盘很扎实，眼睛虽小，但目光有神。
和旁边的壮汉站在一起，可以用高矮胖瘦来形容。
这让林天南对两人多了几分兴趣。
“俺是三代单传，出生时俺娘请算命先生给取得。”洪宇摸了摸后脑勺，一扯那憨汉：“这是俺弟弟，孙阿呆。”
“快起来吧。”一把将他扶起，林天南看着这两个高矮胖瘦组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姓洪，他姓孙，你俩是兄弟？”
“我...”洪宇一张口，肚子咕噜噜的叫唤起来。
林天南一笑：“跟我走吧，先吃饭，边吃边说。”
...
领着两人来到悦来春。
刘老板一看魁梧的阿呆，瞬间一愣，随即脸色凶狠的撸起袖子就要招呼伙计。
但看到后面身穿巡捕制服的林天南，脸上的凶狠顿时烟消云散。
“这位...”
“刘老板，我这两位兄弟前些日子出门没带钱，欠你点饭钱，你看多少，今天我给结了。”林天南单手插在裤兜里，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笑呵呵道。
“玩笑了，玩笑了，这位...”
“鄙姓林，麦兰捕房林天南。”
“林警官客气了，既然是林警官的兄弟，一顿饭钱而己，就算是我请了。”刘老板是做生意的，知道惹到这些巡捕有多麻烦。
虽然这里是中央巡捕房的辖区，可人家敢来，肯定有底气啊。
就当是喂狗了...
“你请算怎么回事？”林天南掏出20法币拍到柜台上：“这是欠的饭钱，有多的，你就看着上些饭菜，我请我兄弟吃饭。”
“这...”刘老板犹豫了，既想拿，又不敢拿。
眼睛一瞪，林天南催促道：“拿着，不然中央巡捕房的老庞还以为我捞过界了。”
“哎呦，那我就谢谢您了。”
“动作快点哈。”
夹着帽子上了二楼，刘老板很快就张罗了一桌酒菜。
“别看着，吃啊！”
林天南笑着扬了扬下巴。
早己迫不及待的阿呆，端起一盘花生米就喝了起来...
洪宇和阿呆的食量着实惊人，两个伙计端盘子撤碗碟，忙活了近两个小时，才把这三位爷伺候好。
酒足饭饱，阿呆高兴的像个二百多斤的孩子，满足的拍着肚皮。
林天南也含笑看着两人，
肚里有粮，心里不慌，洪宇这才叙述起两人的身世和遭遇来。
原来，两人都是东北人，918事变后南下，本是投奔洪宇的一个远房亲戚，辗转去过平津，鲁地，苏北，最后流落到了沪上。
而阿呆的脑子，也不是天生的。
是在逃难的路上，遭遇土匪，为了救洪宇被土匪打坏了后脑，这才变得痴痴呆呆。
林天南静静听着，不时的点头，却没有开口。
说及过往洪宇几度哽咽，但林天南知道，他肯定没说实话。
比如，即便是逃难，既到了平津，鲁地，为何还要来沪上？
这世道虽乱，但两条汉子，到哪儿都能过活的，不是非要来沪上的。
时逢乱世，辗转千里，要么有钱，要么有狠。
这两人，是哪一种呢？
之所以救他们出来，纯粹是因为阿呆那时的眼神。
若是个正常人，林天南或许不会管，但阿呆是个智力残缺之人，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洪宇一愣，沉默片刻后道：“如果恩公不嫌弃，我们想跟着你！”
“哦？”
“恩公是巡捕，想必关心街面上的消息。”洪宇见林天南没有首接拒绝，进而道：“我洪宇没什么本事，但人际往来尚可，能在街面上当恩公的耳目。”
“至于我这位兄弟，可以说力大如牛，可以给恩公当个打手。”
见洪宇一脸诚恳，林天南看着憨憨的阿呆。
“阿呆兄弟如此勇猛，怎么在牢里不还手呢？”
阿呆痴痴一笑，声音憨厚道：“饿，没力气。”
“打人，坐牢，我不敢打人了。”
林天南一挑眉：“阿呆兄弟会说话啊！”
“阿呆当然会说话！”洪宇道：“阿呆虽然痴呆，但拳头狠，只要吃饱饭，杀...绝对敢动手！”
说着，他冲阿呆道：“阿呆，快跟恩公说。”
“吃饱饭，敢杀人！”
阿呆点头嗡嗡道。
看着两人，林天南手指轻敲，似在思考。
他本意是把两人捞出来，随他们去，但现在，他有了些别的想法。
这个洪宇是个有故事的人，为人透着一股子机灵，而且能对阿呆不离不弃，也是个重情义之人。
而阿呆...看似痴傻，智力残缺，但也能交流。
若是收下，说不得是个帮手，反正商行筹备的差不多了，阿良那边就能安置。
只是...这两个人来路不明，且又隐瞒经历。
留下，是好是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