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的冷光在我指间颤抖,映着培养舱里周默然那双凝固着十二年绝望的眼睛。
“杀了我…” 无声的哀求像冰锥凿进我的颅骨。天花板上,金属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凸起的爪痕边缘渗出粘稠的、带着未来腐臭的液体,滴落在锈蚀的地面,嗤嗤作响。
杀了他?让这绝望的循环彻底终结?
还是…成为系统提示里那个清除“低效寄生体”的刽子手,用他人的时间苟延残喘?
手臂上的铜锈纹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金属齿在啃噬骨髓。
它正在加速!吞噬我的时间,将我拖向和周默然同样的、被时间撕裂的深渊!主屏幕上,那冰冷的乱码提示依旧在跳动,如同恶魔无声的催促。
“咣——!!!”
通风口的金属栅格被一股蛮力彻底撕开!一条覆盖着霉烂皮肉、骨节扭曲反折的手臂猛地探了下来,胡乱地抓挠着空气,带下大块湿冷的混凝土碎屑。
那熟悉的、混合着铁锈与腐败内脏的甜腥味瞬间压过了消毒水的味道。未来的怪物,那个被时间彻底玩坏的周默然,来了!它喉咙里滚动着非人的、含混的咆哮,破碎的身体正艰难地从狭窄的管道口向下挤压!
没有时间了!
我的目光掠过地上那些嵌着时蚀器的腐朽尸骸(6号、8号、12号…),掠过主屏幕上冰冷的“清除”建议,最终死死钉在培养舱内那张年轻的、写满哀求的脸上。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高压电火花般在我被铜锈侵蚀的脑中炸开!
第三条路!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左臂上那蔓延的、活物般的铜锈纹路,又看向手中那把属于过去周默然的激光手术刀。一个冰冷的、赌上一切的决断瞬间成型!
我不再看培养舱,不再看头顶即将降临的怪物,所有的意志集中于一点——手臂上那搏动的、贪婪的铜锈诅咒!
“想要时间?” 我对着自己手臂上蔓延的纹路,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疯狂,“老子给你!”
我猛地启动激光手术刀!嗡鸣声中,一道炽白到刺眼的光束瞬间激发,带着切割分子键的恐怖高温——但我切割的目标,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嗤——!!!”
激光刀锋精准地切入左臂皮肤下那铜锈纹路最密集、搏动最强烈的区域!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横飞,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电火花,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强行撕裂扭曲的锐响!
“呃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因剧痛而剧烈痉挛!这不是切割血肉的痛苦,而是灵魂被某种根植于时间层面的寄生体强行剥离的剧痛!手臂上那铜锈纹路如同活蛇般疯狂扭动、凸起,试图抵抗这毁灭性的入侵!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意识顺着激光刀锋狠狠撞进我的大脑——那是时蚀器烙印的垂死反扑!无数混乱的时空碎片、非人的饥饿感和冰冷的杀意洪流般冲刷着我的意识!
计算在剧痛中闪电般推进:
1. 手臂纹路是子体时蚀器能量核心的显化!
2. 手术刀是周默然的遗物,与锚点实验室存在深层联系!
3. 强行剥离核心,等于在系统内部引爆一颗炸弹!
“给老子——出来!!!” 我目眦欲裂,牙龈咬出了血,将全部的意志化作一柄重锤,狠狠砸向那股入侵的冰冷意识,同时激光刀锋不退反进,更深地切入那搏动的铜锈核心!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水泡破裂的异响。一小块指甲盖大小、不断扭曲变形、介于金属与活体组织之间的暗红色碎片,被炽白的激光刀锋硬生生从我的手臂的血肉和铜锈纹路中挑了出来!
碎片脱离的瞬间,我感觉灵魂的一部分也被撕掉了,剧痛几乎让我昏厥。手臂上被切割的伤口没有流血,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焦黑,周围的铜锈纹路如同失去养分的藤蔓,瞬间黯淡、龟裂!
几乎就在碎片被剥离的同一刹那!
“嗷吼——!!!” 头顶通风管道口,那半个身子己经挤下来的未来怪物周默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到极致的咆哮!
它胸口那嵌入皮肉、搏动着的母体时蚀器(黄铜管道与齿轮盘绕的轮廓)猛地爆发出紊乱的蓝光,光芒剧烈闪烁,如同短路!它庞大的、由破碎时间拼凑的身体开始失控地抽搐、痉挛,撕扯着金属管道口,碎肉和骨渣簌簌落下!
轰隆隆——!!!
整个地下实验室如同遭遇十级地震般疯狂摇晃!环形控制台爆出大团电火花,屏幕瞬间黑了大半!血红的警报文字疯狂闪烁:“锚点核心能量反冲!相位崩溃加速!”
实验室各处,那些嵌在尸体上的时蚀器(怀表、戒指、镜片…)如同受到惊吓的毒虫,同时发出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共鸣嗡鸣!它们搏动的频率彻底失控,有的骤然加速到肉眼难辨,有的则濒死般微弱下去!
培养舱内,幽蓝的培养液如同沸腾般翻滚起巨大的气泡!年轻周默然悬浮的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插满管线的皮肤下,血管如同发光的蓝色蚯蚓般根根凸起!
他大张着嘴,似乎在无声地呐喊,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那块刚从自己手臂剥离下来的、还在微微蠕动的暗红碎片!那眼神里,绝望之外,第一次燃起了一丝近乎疯狂的——希望?!
“系统…混乱…” 剧痛让我的思维异常清晰,“母体受创…锚点不稳…所有子体…失控!”
这就是机会!唯一的机会!不是在系统的规则下苟活或顺从,而是用自残式的剥离,制造一场席卷整个寄生网络的能量海啸!
“还不够!” 我嘶吼着,染血的目光如同饿狼,猛地扫向距离我最近的一具尸体——那是一个匍匐在地的研究员,后心深深嵌着一枚布满血丝的、眼球状的玻璃体(8号寄生体?)。它正发出尖锐的嗡鸣,表面的血丝疯狂蠕动。
我拖着剧痛的身体,一步一踉跄地扑了过去!激光手术刀的白光再次亮起,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刺向那枚搏动着的诡异眼球!
“给老子一起——爆!”
刀锋刺入的瞬间,那眼球状时蚀器猛地收缩,然后——
轰!!!
一场小型的、无声的时空乱流以接触点为中心猛地爆发!我感觉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培养舱外壁上!
手中的激光手术刀脱手飞出!而原地那具尸体连同那枚眼球时蚀器,己被彻底扭曲成一团无法名状的、闪烁着错乱光影的金属与血肉的聚合物!
“锚点…崩溃率89%…无法逆转…” 主屏幕最后一块完好的区域,跳出支离破碎的字符。
实验室的震动达到了顶峰!穹顶开始崩塌,大块混凝土和扭曲的钢筋轰然砸落!幽蓝的培养液从培养舱的裂缝中喷涌而出!那沸腾的液体中,年轻周默然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随着水流剧烈翻滚!
头顶,未来怪物周默然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夹杂着无尽痛苦的咆哮,它那庞大的、破碎的身体在剧烈的时空震荡中开始变得透明、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投影,最终在又一块砸落的巨石中,彻底化为扭曲的光影碎片,消散无踪!
“回溯…强制启动…” 屏幕彻底熄灭前,闪过最后一行字。
一股无可抗拒的、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撕扯力瞬间攫住了我!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掉进滚筒洗衣机的布偶,时间和空间在我周围被疯狂地搅拌、拉伸、压缩!手臂上残留的铜锈纹路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那块被我剥离出来的暗红碎片在混乱的涡流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像一颗坠入深渊的血色星辰。
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培养舱在惊天动地的崩塌中彻底碎裂,幽蓝的培养液混合着年轻的周默然(他似乎在涡流中短暂地睁开了眼,看向我的方向)一起,被狂暴的时空乱流吞噬!
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和失重感彻底淹没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我重重摔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尘土呛入喉咙。我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左臂的伤口火烧火燎,残留的铜锈纹路像丑陋的疤痕,隐隐传来冰冷的麻木感。
我挣扎着抬起头。
月光。
清冷的、真实的月光,透过没有玻璃的破窗棂,洒在我身上。
不是在崩塌的地下实验室。不是在档案库。甚至不是在我那个冰冷的安全屋。
眼前,是断壁残垣,是齐腰高的荒草在夜风中摇曳,是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线点缀着稀疏的灯火。空气里是泥土、野草和自由的风的味道。
我撑着剧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环顾西周。借着月光,我辨认出脚下踩着的,是碎裂的水磨石地面,残留着模糊的、被风雨侵蚀的AFPI字母标记。不远处,半截扭曲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框斜插在瓦砾堆里。
这里是AFPI研究所的地表废墟。早己被拆除多年,只剩一片荒芜。
我活下来了。被强制回溯抛出了那个地狱般的锚点,扔回了“现在”的时间流。
代价是左臂上永久残留的诅咒烙印,和灵魂深处被剥离掉一块的冰冷空洞。
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激光手术刀不见了。但我的手,却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
我摊开掌心。
月光下,静静地躺着一小块暗红色的碎片。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不断缓慢变化的奇异纹路,触手冰凉,像一块凝固的血与金属的混合体。
这是我手臂上剥离下来的时蚀器核心碎片。
它没有消失。它跟着我,回到了“现在”。
远处,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无声闪烁。夜风吹过废墟的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手臂的伤口和残留的烙印隐隐作痛。
我握紧了掌心中那块冰冷的碎片。碎片边缘的棱角硌着我的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战斗远未结束。时蚀器的阴影只是被撕开了一道裂缝。而这块碎片,是钥匙,是毒饵,也是我深入那无尽黑暗的…唯一路标。
我浑身浴血,但目光比月光更冷,踏出了废墟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