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诚子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伤口处的黑气似乎又浓郁了一分。他死死盯着青璃的眼睛,浑浊的眸子里迸射出最后一点燃烧的精光,几乎是用尽残存的生命力在嘶吼:
“找到他!务必······诛杀此獠!永绝后患!
记住……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西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青璃的心上。
她僵硬地点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片血色苍穹。那个身影,那个名为“烬”的魔神,正被最后残余的仙道封印光芒狠狠击中,庞大的身躯剧烈晃动,发出一声沉闷如巨山崩塌的痛吼。他那身本就破碎的暗金魔纹战袍在强光中寸寸碎裂,化为飞灰。最终,那道象征着毁灭的身影,如同被折断翅膀的巨鹰,带着滚滚浓烟与垂死的魔气,朝着下方那片被血色云层遮蔽、混沌不清的凡尘大地,急速坠落下去。
只留下那道冰冷刺骨、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视线,仿佛还烙印在青璃的眼底深处,灼烧着她的灵魂。
三年。
整整三年,仙门耗尽了无数心血,洒下了难以计数的灵符,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搜寻一根特定的针尖。无数个线索乍现又断,无数个疑似的身影被惊起又消失在凡尘的滚滚人潮里。那个曾令九天十地为之颤抖的名字——“烬”,如同滴入沙海的水珠,彻底蒸发,再无一丝气息可循。
青璃踏遍山川大泽,混迹于市井喧嚣,从北境的苦寒之地到南疆的湿热丛林。玄诚子那句“永绝后患”的嘶吼,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心神。每一次无功而返,每一次线索断绝,都让她袖中那柄名为“天诛”的仙剑,在剑鞘中发出不甘的嗡鸣,冰寒的剑气几乎要冻僵她的手臂。
首到这个深秋的黄昏。
天空是脏兮兮的灰黄色,酝酿着一场久违的冷雨。空气湿冷粘稠,带着海边特有的咸腥和一种底层生活的、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风不大,却像浸了冰水的小刀,轻易就能割透单薄的衣衫。这里是东海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潮湿、破败,低矮的泥坯茅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被海风侵蚀成灰黑色的茅草。狭窄的泥泞小路被踩踏得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泥水,混杂着鱼腥和垃圾的馊臭味。
青璃撑着一把边缘脱线、略显破旧的油纸伞,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她换下了仙气飘飘的霓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颜色是黯淡的靛蓝,脸上也刻意抹了些灰土,掩盖了过于出尘的姿容,只留下一双眼睛.依旧清澈,却沉淀着难以化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执念。她像一个真正漂泊无依的凡人女子,步履沉重,似乎每一步都陷在泥泞和疲惫里。
线索指向这里,一种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异样波动,混杂在咸腥的海风里,指向村子最西头那座废弃的龙王庙。那是这渔村唯一勉强称得上“建筑”的破败存在,也是绝望之人最后的栖身之所。
雨丝开始变密,打在油纸伞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青璃拐过最后一道歪斜的篱笆墙,那座龙王庙的轮廓在渐浓的暮色和雨幕中显现出来。
庙墙早己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空洞。残存的墙壁上,曾经描绘的龙王彩绘早己剥落殆尽,只剩下一些模糊不清的污痕和霉斑。几根腐朽的梁木斜斜地支棱着,勉强撑住一个漏风的顶棚。庙门口的石阶布满了青苔和厚厚的污垢,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枯黄的野草。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霉烂木头、陈年香灰、还有某种活物长久盘踞留下的污浊体味的气息,随着风灌入鼻腔。
青璃的脚步停在泥泞的边缘。她微微抬高了手中的油纸伞,目光穿透细密的雨帘,投向庙门内那片最深的、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团黑影。
几乎与那浓稠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背靠着冰冷潮湿、长满霉斑的墙壁,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遗弃的、瑟瑟发抖的幼兽。污泥——深褐色的、黑色的、难以分辨成分的污垢,厚厚地覆盖了他在破布外的皮肤和仅存的几缕褴褛衣衫。头发纠结成一绺一绺,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如同肮脏的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