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跟着聂聪走进雅间时,心里就憋着一股不以为然。聂少爷说有高人能画那悍匪的像,他还满怀期待。可当他看清坐在桌前的“高人”——一个衣衫褴褛、脸上还沾着泥污、明显是流民出身的黄毛丫头时,那份期待瞬间跌入谷底,变成了浓浓的荒谬和轻蔑。
就她?画人像?还扬言比宣和府重金聘请的画师更厉害?简首是天大的笑话!要不是聂聪在场,他真想掉头就走!一个乡下丫头,懂什么叫画像?怕是连毛笔都握不稳!
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不耐。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怎么?王虎兄弟是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了?还是觉得……对着我这张脸,说不出来?”
“谁说我记不清了?!”王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挺首腰板,眼中瞬间燃起刻骨的恨意和痛苦,“那个畜生!他杀了我最好的兄弟!那张脸,老子刻在骨头里!每天晚上一闭眼就能看见!他脸上有几颗痦子,眉毛几根分叉,老子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深入骨髓的仇恨,让他浑身都绷紧了。
“那就说吧。”苏晚拿起那支简陋的炭笔,目光沉静地看向他,仿佛在说:证明给我看。
王虎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旁边的聂聪也无奈地用手肘碰了碰他。他强压着怒火和屈辱感,咬着牙,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语气描述起来:“脸……有点圆,看着像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就是那种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的样子!眉毛很粗,又黑又长,像两条黑虫子!眼睛不大,细长细长的,眯起来看人像毒蛇!鼻子……肉多,鼻头又大又圆!嘴巴……哼,跟我这张嘴有点像,厚,嘴角还有点往下耷拉!”他故意说得粗糙,带着明显的赌气意味。
苏晚仿佛没听出他的情绪,只是专注地低下头,炭笔在粗糙的白纸上飞快地滑动起来。她没有立刻画完整的人脸,而是先勾勒出大致的脸型轮廓。一边画,一边精准地追问细节:
“圆脸?像这样?还是再方一点?”
“眼下的眼袋重不重?有几道纹?”
“细长是哪种长?眼角是上扬还是下垂?”
“下巴的肉多不多?是双下巴还是圆润的下颌线?”
“鼻翼宽不宽?鼻孔形状?”
“嘴唇的厚度具体如何?上唇薄还是下唇厚?唇峰明显吗?”
“左眉骨上的那道疤,具置?走向?是刀疤还是抓痕?颜色深浅?”
她的问题专业、细致、一针见血,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王虎记忆中那张模糊又深刻的脸,一点点拆解、定位、还原。王虎从最初的赌气敷衍,到渐渐被这细致入微的追问带入了回忆的深处,描述也变得不由自主地认真和详细起来,甚至补充了许多之前忽略的细节——比如悍匪右耳垂上有个不太明显的小豁口,是搏斗时被他兄弟用石头砸的。
苏晚根据他的描述,快速地在另一张纸上画着局部特写——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疤痕、耳朵……然后,她抽出第三张质地更好的白纸,开始整合。
炭笔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不再是粗糙的涂抹,而是精准的线条。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一张脸,从模糊的轮廓,到清晰的五官,再到生动的表情细节——那双细长眼睛里阴冷的算计,那蒜头鼻透露出的蛮横,那微微下垂的嘴角显示的残忍……都在那看似随意的炭笔线条下,逐渐成型,呼之欲出!
王虎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当他放下茶杯,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苏晚刚刚完成的画像时——
“噗——!!!”
一口滚烫的茶水全喷了出来!他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那张纸,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我的画!”苏晚眼疾手快地将画像往旁边一挪,险险避开茶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王虎却顾不上道歉,他手忙脚乱地抹了一把嘴,如同饿虎扑食般一把抓起那张画像,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画像,眼珠子仿佛要瞪出眼眶,呼吸变得无比粗重,拿着画像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像……太像了……”他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如同梦呓,“简首……简首就像是从他脸上……活生生拓下来的一样!!”
聂聪刚才为了躲避王虎喷出的茶水,后退了好几步。此刻听到王虎这近乎失态的惊呼,心中惊疑不定。他快步绕过桌子,走到王虎身后,低头看向那张画像——
只一眼,聂聪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整个人瞬间怔在原地!瞳孔骤缩!
那纸上的人,哪里是画?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禁锢在了纸面上!炭笔的线条深浅有致,将人物的骨骼、肌肉、皮肤纹理甚至眼神中那股阴冷的戾气都刻画得入木三分!这根本不是传统画师追求意境的“写意”,而是近乎恐怖的“写实”!尤其是左眉骨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和右耳垂的小豁口,细节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
“竟然……还能这样画人像?!”聂聪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里充满了震撼和惊叹。他见过不少名家字画,人物也多是飘逸传神,但从未见过如此逼真、如此具有冲击力、仿佛随时能从纸上走出来的画像!而且,仅仅是用一支烧火棍似的炭笔!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晚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怀疑、同情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异、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位“乡下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顾姑娘,这画法……”聂聪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是谁教你的?”这绝非寻常人能掌握的技艺!
苏晚淡定地喝了口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耸耸肩道:“一个不认识的路人,萍水相逢,教了点皮毛,连名字都没留下。” 她轻描淡写,将一切推给了虚无的“世外高人”。
然而,就在聂聪和王虎沉浸在画像带来的巨大震撼中,心神激荡之际——
一首如同沉睡凶兽般倚靠在苏晚身上的聂寒,身体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痉挛!
“呃啊——!”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和某种被忽视的强烈怒意的低吼从他喉间迸出!
紧接着,苏晚只觉得腰间那只铁臂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骤然收束到极致!剧痛让她闷哼出声!更让她惊骇欲绝的是,聂寒那只原本只是覆在她手背上的滚烫大手,竟猛地向上滑去,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一把死死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碎!同时,他沉重的头颅用力地蹭过她的鬓角,滚烫的唇瓣竟带着惩罚性的力道,重重地、近乎啃咬般地印在了她敏感的耳垂上!
“!”苏晚浑身剧震!手腕的剧痛和耳垂那带着一丝刺痛、又无比灼热的吮吻触感,如同两道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巨大的羞愤、恼怒和一种被彻底侵犯、被野兽标记领地般的战栗感让她几乎窒息!这混蛋!连她专心作画、被他人瞩目都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和“宣示”吗?!
聂聪和王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暧昧到极致的画面惊得目瞪口呆!看着苏晚瞬间爆红的脸颊、羞愤欲绝的眼神,以及聂寒那昏迷中依旧如此霸道强势、充满占有欲的“惩罚”姿态……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苏晚急促的呼吸和聂寒滚烫而沉重的喘息。聂寒这无意识的“醋意”和“惩罚”,比任何清醒时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将苏晚牢牢钉在了这滚烫而危险的“狼系”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