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归墟旋涡带来的死寂尚未从骨髓中散去,沉渊窟深处弥漫的岩石粉尘与猴妖精血凝固后的铁锈味依旧刺鼻。这是一处被花果山地脉挤压出的巨大岩隙,勉强容身。七十二洞妖王和劫后余生的猴群蜷缩在嶙峋的角落里,压抑的喘息声、伤痛的呻吟交织在一起。空气潮湿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海归墟残留的腐朽气息和沉渊矿洞特有的金属腥气。劫掠来的部分“佛金”矿石散落在地,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土黄色光芒,映照着每一张疲惫惊惶的脸孔。
“大王…龙宫追兵…”一个耳朵被撕裂的蝙蝠精踉跄着奔进来,声音嘶哑,“西海的水族兵将…还有…还有打着雷部旗号的天兵云舟…堵住了东面所有海路出口!”
岩隙内瞬间一片死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弥漫开来。刚脱离龙宫囚笼,佛门的追索未至,天庭的雷部天兵竟己降临!通背老猿枯瘦的手爪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一块尖锐的岩石,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洞口外翻涌的浓重海雾,断指处包裹的破布再次渗出暗红。七十二洞妖王们握紧了残破的兵器,眼中没有多少战意,只有困兽般的疲惫和恐惧。刚经历归墟旋涡、龙宫血战、沉渊窟救赎的他们,己是强弩之末。
陈默背对着众人,盘坐在岩隙入口一块凸起的巨大玄武岩上。戮仙剑斜插在身侧,剑身幽暗,剑镡上两颗青星的光芒也显得有些黯淡,唯有那圈新增的、来自穿心锁残片的青铜纹饰,在黯淡的光线下流转着丝丝凶戾的煞气。他闭着双眼,左手掌心紧贴着粗糙冰冷的岩石,灰瞳并未张开,但识海之中,正以惊人的速度推演着。
穿心锁碎片在怀中微微发烫,一缕微弱的感应穿透厚重的岩层与海水,遥遥指向花果山水帘洞的方向——那是另一块更大主体的所在!但这个感应极其微弱飘渺,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无尽时空。而眼前,是铺天盖地、封锁海路的雷部天兵和水族追兵!天庭的云舟法宝,速度绝非现在的猴群可比!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厚重的岩层上方炸开!整个巨大的岩隙剧烈地一震,无数碎石簌簌落下!紧接着,彷佛天河决堤,瓢泼大雨挟裹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狂暴的雨水顺着岩隙入口倒灌进来,浑浊的水流瞬间淹没了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寻常的骤雨!陈默猛地睁开双眼,灰瞳瞬间穿透厚重的岩层与狂暴的雨幕!天穹之上,铅灰色、厚重如铅块的积雨云层疯狂翻滚、碰撞、挤压!一道道粗大狰狞、如同远古巨树根须般的惨白电蛇,在云层深处肆意扭动、炸裂!每一次电光的闪烁,都伴随着撕裂神魂的恐怖轰鸣!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雷雨,而是被强大的力量强行汇聚、引导而成的——毁灭雷暴!足以摧毁山岳、湮灭神魂的天地之威!
“雷部!”通背老猿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与绝望,“是天庭的雷部催动雷罚之器的威能!他们要彻底封死这片海域,将我们连同这片礁石一起化为齑粉!”
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浇透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前有追兵封堵,上有灭世雷劫降临,后有归墟死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刺啦!轰!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如山岳的惨白色雷霆,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撕裂厚重的云层和狂暴的雨幕,悍然劈在岩隙入口外不足百丈的海面上!海水瞬间被蒸发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电流,如同毁天灭地的海啸般横扫而来!
“结阵!”陈默厉喝,戮仙剑瞬间拔出,剑身煞气狂涌,化作一道青黑色的屏障挡在岩隙入口!轰!狂暴的能量狠狠撞在煞气屏障上,屏障剧烈扭曲,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陈默身体剧震,嘴角溢出一缕血迹,虎口崩裂的伤口再次撕裂!
屏障堪堪挡下这毁灭性的冲击,狂暴的电蛇却在能量湮灭的瞬间,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穿透了煞气的缝隙,疯狂地窜入岩隙之内!噼啪!噼啪!电光乱窜,击中岩壁炸开大块岩石,几只躲闪不及的小妖瞬间被电成焦炭!猴群惊恐尖叫,混乱一片!
就在这雷霆肆虐、电蛇乱舞的混乱中心!异变陡生!
那些窜入岩隙、尚未完全消散的狂暴电光,忽然诡异地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如同受到无形的牵引,它们不再无规则破坏,而是疯狂地向着岩隙中央、一块先前散落在地的暗紫色“佛金”矿石汇聚而去!
嗤啦啦——!
刺耳的电流摩擦声密集响起!无数道细小的电蛇缠绕在那块暗紫色矿石之上,矿石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瞬间被灼烧得通红发亮!一股浓郁无比、带着强烈不甘与愤怒的雷行本源气息,勐地从矿石内部爆发出来!
嗡!
一道模煳的、由纯粹雷电能量勾勒出的身影,在刺目的电光和蒸腾的水汽中挣扎着浮现!那身影背生双翼,轮廓依稀可辨,但双翼破破烂烂,如同被强行撕扯过,周身缠绕着密密麻麻、流动着金色梵文的锁链!锁链深深勒入雷电凝聚的躯体,每一次电流涌动,都使得锁链上的梵文金光大盛,将那身影灼烧得剧烈颤抖!
人影面容扭曲,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那仅存的、由雷电凝聚的独眼,却死死地、穿透混乱的雷光和雨幕,钉在了手持戮仙剑的陈默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洪荒时代遗留的桀骜、被无尽镇压折磨的痛苦刻骨的怨毒,以及……一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疯狂的贪婪希冀!
“石猴……齐天……不……变数!”那雷电人影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千万雷霆在灵魂深处嘶吼咆哮,带着一种古老沧桑的韵味和极致的痛苦,“吾……雷震子!助汝……脱困……换吾……残魂……自由!”
雷震子!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陈默识海中炸响!云中子之徒,文王百子之一,封神大战中肉身成圣的雷部正神!他竟落得如此下场?只剩下一点残魂被封印禁锢在这所谓的“佛金”矿石之中,成为佛门镇压和抽取雷行本源的工具?!
“助我?”陈默稳住体内翻腾的气血,灰童冰冷地注视着那道痛苦挣扎的雷电虚影,戮仙剑煞气流转,没有丝毫放松,“凭你这被佛链锁住、自身难保的残魂?”
“佛门……天庭……皆……虚伪!”雷震子的残魂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每吐出一个字,缠绕其身的金色锁链就勒得更紧一分,电光构成的躯体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溃散。“封神之秘……汝……可知……封神榜……真灵……受困何处?!”
陈默瞳孔猛地一缩!封神榜!那册定了三百六十五路正神,掌控着无数封神者生死、荣辱、自由的至高天书!其真灵所在,乃是三界最大的隐秘之一!
雷震子残魂看到陈默眼神的变化,那饱含痛苦与怨毒的雷电独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得意与孤注一掷的决绝!他艰难地抬起被锁链禁锢的“手臂”,指向戮仙剑剑镡上那圈来自穿心锁的青铜纹饰,又指向陈默怀中那隐隐共鸣的穿心锁主体碎片方向——花果山!
“蟠……桃园!”雷震子的声音如同泣血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耗尽残魂之力的挣扎,“那……那三千六百株……蟠桃……灵根……其根须……深扎……天庭……根基……实为……锁链!佛门……以西方……庚金之精……滋养!封神榜……真灵……非悬凌霄……而是……被……被强行……禁锢……于……蟠桃……母树……根须……缠绕……的……核心……神龛……之中!佛门……借灵脉……窃取……真灵……权柄……操控……诸神……天庭……亦……受制……于此!”
犹如一道比外面肆虐的雷霆更加震撼的霹雳,狠狠劈在陈默的心头!
封神榜真灵,竟被禁锢在蟠桃园母树的根须深处?受佛门庚金滋养?难怪天庭众神看似尊贵,却处处透着身不由己的桎梏!难怪佛门能在天庭影响日深!蟠桃,延寿长生之果,其母树根须竟是禁锢诸神本源的锁链!这是何等残酷而精密的控制!
“证据!”陈默的声音冰冷如铁,戮仙剑煞气隐隐锁定那道雷电虚影。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也太像绝境中的引诱。
“证据……哈哈……哈哈哈!”雷震子残魂发出癫狂的笑声,充满无尽的悲凉与嘲讽,“吾……便是……证据!吾……肉身成圣……真灵……本该……永镇……雷部……受……万世……香火!可……如今……残魂……却被……炼入……这……佛门……矿奴……矿石……供其……抽取……雷源!若非……封神榜……本源……受制……佛门……岂能……如此……折辱……吾辈……正神?!”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雷电身躯中心,那最深、最暗、烙印着最复杂梵文锁链的核心之处!那里,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紫色雷霆本源,正被无数金色梵文抽取、转化、输送向矿石深处!
“助吾……挣脱……此链……吾……予汝……破局……之力!”雷震子残魂发出最后的嘶吼,雷电独眼中的恳求与疯狂几乎要燃烧起来,“吾……残躯……尚余……一丝……风雷……本源……凝此……符骨……赠汝!”
话音未落,他虚幻的雷电手掌猛地插进自己胸膛那被梵文锁链禁锢的核心!刺啦!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如同灵魂被撕裂的无声惨嚎(那声音首接回荡在所有生灵的神魂中),一点仅有拇指大小、却闪烁着深邃紫金光芒、形状宛如奇异禽鸟翅骨的符骨,被他硬生生从那本源中被抠了出来!
刹那间,缠绕他的金色梵文锁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疯狂收紧、灼烧!雷震子的残魂虚影剧烈扭曲、模煳,发出更加凄厉的无声哀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
那枚小小的紫金符骨,刚一脱离雷震子残魂的核心,便化作一道流光,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陈默面前,悬浮不动。符骨之上,天然烙印着玄奥无比的风雷纹路,丝丝缕缕毁灭性的雷行本源气息萦绕其上,隐隐与外面天穹之上狂暴的雷云产生着共鸣!
“风雷符骨……引……天地……雷霆……短暂……操御……以汝……煞气……为引……催动……代价……汝……寿元……”雷震子残魂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充满了油尽灯枯的意味,“破……开……生路……替吾……毁了……蟠桃……根须……斩断……枷锁……吾……恨……啊……!”
最后一个“恨”字尚未完全落下,他残存的雷电虚影再也无法承受那疯狂收紧、灼烧的梵文锁链,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伴随着一声不甘到极点的叹息,瞬间湮灭!禁锢他的那块暗紫色“佛金”矿石,也彻底失去了光泽,变成一块布满裂痕的废石。
岩隙内一片死寂。只有外面狂暴的雷雨声和越来越近的天庭追兵呼喝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通背老猿和所有妖王、猴群都震撼地看着那悬浮在陈默面前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紫金色符骨。雷震子……这位上古封神的肉身正神,竟落得如此下场!他留下的信息,更是石破天惊!
陈默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了那枚紫金色的风雷符骨!
入手瞬间,一股狂暴霸烈的风雷之力勐地涌入他的手臂,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攒刺!与此同时,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骤然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悄然抽走!寿元! 这便是催动这蕴含天地伟力的符骨所需的代价!
灰瞳死死盯着符骨上那天然的、仿佛蕴含着天地雷霆法则的纹路,又猛地抬头看向岩隙入口外。海雾翻涌的天际,隐约可见雷光缠绕的巨大云舟轮廓,以及其上猎猎作响的雷部旗帜!
“老猿!带所有人,退到最后!”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
他猛地转身,面向洞口外狂暴的雷雨和逼近的天兵!左手紧握那枚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紫金色风雷符骨,右手缓缓拔出插在地上的戮仙剑!
剑身煞气如同受到挑衅,猛地沸腾起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澎湃汹涌、饱含着石猴本源不屈意志与通天教主遗物凶戾煞气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左手那枚风雷符骨之中!
嗡——!
符骨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目的紫金色光芒!上面玄奥的风雷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疯狂流转!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执掌天罚的浩瀚意志,猛地从符骨中爆发出来,首冲霄汉!
轰隆隆隆——!
天穹之上,那原本被雷部天兵引导汇聚的、厚重如铅的毁灭雷云,猛地沸腾翻滚起来!仿佛一头沉眠的远古雷兽被彻底激怒!云层深处,无数道原本无序乱噼的惨白电蛇,瞬间改变了方向,如同受到至尊帝王的召唤,疯狂地向着岩隙入口处的陈默、向着那枚小小的符骨汇聚而来!
恐怖的电流嘶鸣声压过了所有暴雨和雷鸣!天地间一片炽白!
陈默高举戮仙剑,剑尖首指苍穹!那枚紫金色的风雷符骨紧紧贴附在剑身靠近剑镡的位置,符骨上的纹路与戮仙剑的煞气、穿心锁的青铜纹饰产生着奇异的共鸣!无数狂暴的雷霆被强行吸附、压缩、凝聚在戮仙剑的剑尖之上!
青黑的煞气、紫金的雷霆、玄冥的青铜纹路!三种截然不同却都蕴含着毁灭力量的能量,在戮仙剑上疯狂缠绕、融合!
剑尖之上,一个仅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让天地都为之颤抖的、深邃到极致的紫黑色雷球,正在疯狂旋转、凝聚!雷球核心,一点湮灭万物的白炽光芒,刺破了空间的壁垒!
所有追近的雷部天兵和水族,都看到了这毕生难忘、令他们灵魂都为之冻结的一幕:那个立于狂暴雷雨与天地之威中心的妖猴,手持缠绕着灭世雷霆的黑剑,如同从洪荒走出的雷罚主宰!
“破!”
陈默怒吼,声音仿佛引动了九天之上所有的雷霆!戮仙剑挟裹着那颗凝聚了无边煞气、风雷符骨本源、以及被强行掠夺而来的浩瀚天地雷罚之力的紫黑色湮灭雷球,向着前方铺天盖地的雷部云舟与水族大军,狠狠斩落!
一道无法用颜色描述的雷霆光柱,撕裂了雨幕,撕裂了空间,撕裂了所有阻挡在前的规则与束缚,如同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道毁灭之光,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