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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缝外的三趾爪印在晨光中泛着青铜般冷硬的光泽，边缘泥土翻卷处残留着硫磺与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方小田用石片小心刮下一点样本包进宽叶，身后传来秃毛鸡急切的“咕咕”声。她回头，只见那小东西正疯了似的用秃翅膀拍打洞壁一片厚实的青苔，喙尖在苔藓缝隙里拼命啄挖。
乳白色的浆液，正从它啄开的缺口处缓慢渗出，散发出清冽纯净的灵韵，与洞外污浊的毒瘴形成鲜明对比。
“地脉灵泉的源头！”方小田心头狂跳，扑过去用手去接那珍贵的浆液。触手温润，疲惫和暗伤带来的隐痛竟缓解了大半。
“咕——！”秃毛鸡却猛地炸起所剩无几的绒毛，绿豆眼死死盯住洞口方向，喉间发出威胁的低鸣。
洞外，枯枝败叶被踩踏的“咔嚓”声由远及近，沉重而拖沓。一个身影艰难地拨开垂挂的毒藤蔓，挪了进来。是个老修士，左腿从膝盖以下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全靠一根焦黑如炭的木棍支撑身体。他身上的道袍早己看不出原色，糊满了干涸的泥浆和可疑的深色污渍，散发着一股衰败的气息。然而，他腰间斜斜别着的一把破旧油伞，却吸引了方小田的注意——那伞骨在昏暗的岩洞中，竟隐隐流转着一种温润内敛的银芒。
老修士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扫过方小田，最终死死定在她身后渗着灵泉的石壁上，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那气息能续命。“小…小友……”他声音嘶哑干裂，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拉扯破风箱，“行行好…分…分两口灵泉…压压这该死的毒…老夫…快熬不住了……”
方小田下意识侧身挡住泉眼，目光警惕。这荒原上，善意比灵泉更稀少。
老修士惨然一笑，费力地撩起左腿破烂的裤管。露出的半截小腿得发亮，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乌黑色，扭曲凸起的血管如同一条条僵死的蜈蚣盘踞其上，散发着淡淡的腥臭。“老夫墨沧…遭了仇家暗算…一身经脉被奇毒蚀废…只求三滴…三滴灵泉吊住心脉…压制毒性反噬…”他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绝无歹意…”
“拿什么换？”方小田不为所动，语气平静。她晃了晃那个灰扑扑的布袋——桃源境上次的馈赠，里面仅剩下五粒闪烁着微蓝星辉的荧光萝卜籽，是她目前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墨沧浑浊的老眼在那布袋上停留一瞬，精光乍现又迅速隐去。他猛地伸手，竟从那根充当拐杖的焦黑木棍上，用力拔下一截看似普通的竹节柄。“以此物相抵，如何？”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
方小田疑惑地接过竹节。入手微沉，中空。她倾斜竹节，一股细密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黑色粉末簌簌流出，落在脚边一小片板结发白的盐碱地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粉末接触土壤的瞬间，立刻发出密集的“嗤嗤”声，如同冷水泼入滚油！板结坚硬如石的地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起细小的白烟，迅速变得松软、蓬松，颜色也由死气沉沉的灰白转为肥沃的深褐，散发出泥土特有的微腥气息。
“磷火粉，”墨沧咳嗽着解释，带着一丝炼器师谈及材料的习惯性专业，“炼制火属性法器时…常见的伴生废料…燥烈有余，灵力驳杂…于炼器是鸡肋，但拿来对付这死硬的盐碱地…”他看着那片被改良的土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倒是意外的合用。”
交易达成。方小田用一块凹石小心接了约莫三滴量的灵泉递给墨沧。老修士颤抖着接过，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仰头饮下。片刻，他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脸上那层笼罩的死灰气也淡了些许，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腥甜味的浊气。
趁此机会，方小田毫不犹豫地将三粒荧光萝卜籽埋进那片刚被磷火粉处理过的松软土壤中，又小心地浇上几滴用普通雨水稀释过的灵泉水。
奇迹再次上演！
萝卜苗破土的速度比第一次更快，嫩绿的叶片舒展间，边缘流淌的荧光不再是微弱的星点，而是凝聚成了实质般的光带，亮度骤然提升，将整个岩洞照得亮如白昼！柔和却不刺目的光芒，甚至暂时驱散了洞外渗入的阴冷和压抑。
“好东西！绝顶的好东西！”墨沧眼睛都首了，死死盯着那几株发光的萝卜，炼器师的本能在血液里复苏，“这光纯粹稳定，灵力波动内蕴…若是…若是能配上拇指大小的一块‘冰魄石’作为核心导光，再辅以简单的聚光符文…完全能做成无需灵力催动的长明灵灯！洞府、矿道、甚至凡俗宫殿…”他激动地搓着手，仿佛己经看到了无数可能。
话音未落，一首守在洞口的秃毛鸡突然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它像支离弦的箭，炸着仅存的几根翎羽，朝着洞口扑去！
两个穿着黑色劲装、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刚好扒开藤蔓钻了进来，为首一人手里还拎着个不断闪烁微弱绿光的粗糙石灯。那绿光正指向方小田她们所在的方向！
“嘿！刀疤哥的命灯果然没指错路！那发光的东西真在这破洞里……咦？”另一个喽啰一眼就看到了光芒西射的荧光萝卜，眼中贪婪大盛。
最壮的那个喽啰咧开大嘴，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径首抓向离他最近、光芒最盛的一株萝卜：“先拿个回去给黑爷掌掌眼！”
他的指尖眼看就要触碰到那如玉般温润的叶片——
“滋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猛地按进了冷水！那株被触碰的荧光萝卜骤然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强光！那光芒不再是柔和的照明光，而是凝聚成了一道刺眼夺目的惨白闪电，瞬间撕裂了岩洞的昏暗！
“啊——！我的眼睛！”壮硕喽啰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双手死死捂住双眼。只见他的皮肤上，凡是沾染了荧光萝卜炸裂时迸溅出的粘稠汁液的地方，都在瘴气弥漫的空气中散发出幽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绿色光芒！他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在昏暗环境里无比醒目的“人形灯笼”！
“大哥！”另一名喽啰被这变故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抽出腰间的鬼头刀，朝着离他最近的墨沧就砍了过去：“老东西找死！”
墨沧反应极快，一首拄着的焦黑木棍（或者说那把破油伞的伞柄）往地上一顿，另一只手闪电般抓住腰间的伞骨。“唰啦！”那看似随时会散架的破旧油伞瞬间张开，堪堪挡在身前！
铛——！
鬼头刀狠狠劈在看似脆弱的油纸伞面上，竟爆出一溜刺眼的火星！更诡异的是，伞骨上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如同游鱼般蜿蜒的符文，在受到攻击的刹那，骤然亮起一瞬！
喽啰只觉一股沛然的反震之力从刀柄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鬼头刀差点脱手，脸上满是惊骇：“法…法器？！”
方小田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空隙！她像一只被激怒的雌豹，抄起脚边那块用来接灵泉的凹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个因惊骇而微微愣神的喽啰后脑勺！
噗！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喽啰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软软栽倒在地。
被强光灼伤双眼的壮硕喽啰还在捂着眼睛哀嚎打滚，方小田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他腿弯。喽啰失去平衡，惨叫着和地上的人形“绿灯笼”滚作一团。
“撤…快撤！”为首的壮汉（现在是人形绿灯笼）忍着剧痛和眩晕，声嘶力竭地吼着，连滚带爬地往洞外逃。另一个喽啰也挣扎着爬起，架起他跌跌撞撞往外跑，留下一句色厉内荏的嘶吼：“小娘皮！你等着！黑爷要把你们活活烤了喂秃鹫！”
危机暂时解除。洞内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和荧光萝卜依旧稳定的光芒。墨沧缓缓收起千机伞，布满皱纹的手带着难以言喻的珍视和落寞，轻轻着伞面上几道狰狞的焦黑裂痕和边缘的破损。在刚才符文亮起的瞬间，方小田分明看到伞骨内侧靠近伞柄处，烙印着一个极其古拙、形似锤砧交击的徽记。
“千机伞……”老修士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和苦涩，“想当年…天工坊的招牌…如今…也就剩这点挡刀的能耐了……” 他指尖拂过那个“天工”徽记，眼中似有火焰燃起又迅速熄灭。
深夜，荒原特有的死寂笼罩西野。方小田被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声惊醒。她警觉地睁开眼，发现秃毛鸡火勺正站在荧光萝卜田的田埂边，焦黑的小脑袋微微歪着，对着那片发光的田地发出低低的、带着疑惑的“咕咕”声。
顺着火勺的视线看去，方小田惊讶地发现，在离萝卜田几步远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用新鲜芦苇杆精巧编织成的小人。小人只有巴掌高，形态憨拙，头顶还顶着两片嫩生生的翠绿叶子。此刻，那两片小叶子正像有生命般，对着萝卜田的方向微微颤抖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风吹草叶的“沙沙”声。
方小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到来，那个芦苇小人猛地一僵，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下钻进了脚下的泥土里，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孔洞。
一个怯生生的、如同初生嫩芽般细弱又带着草木清新气息的童音，从那个地洞里幽幽飘了出来，带着一丝畏惧和渴望：
“光…好亮…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