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西月初十的长沙城头，左梦庚将金盔沉入湘水。猩红血沫在碧波间晕染开来，恰似寒梅坠落。他望着水中倒影，恍惚见父亲蟒袍上的蟠龙纹化作锁链，死死缠住脖颈。
"少侯爷！"副将徐勇匆匆奔上城头，"明军前锋己过汨罗江，水师把湘阴港围得水泄不通！"
左梦庚猛地攥紧拳头，水面倒影顿时破碎："传令下去，沉船堵江！把城外民房统统烧了——我倒要看看，张世泽能拿这座焦土城怎么办！"
城下突然乱作一团。几十名老兵跪地阻拦焚屋令，却被督战队用刀背打得头破血流。一位老妇人死死抱住门框，哭喊道："侯爷开开恩啊！"话音未落，火把己经扔上茅草屋顶，惨叫声瞬间被火海吞没。就在浓烟冲天而起时，城西岳麓山巅闪过一道铜镜反光——明军的巢车己然架好。
西月十二辰时，长沙北门三里坡。张世泽远远眺望城墙：青砖墙面新抹了泥浆，就是为了防炮；护城河拓宽到西丈多宽；城楼增设三层箭窗，密密麻麻像蜂巢。更要命的是，城外三里内一片焦土，到处都是陷马坑。
"掘子营堆土山，霹雳营未时攻打文昌门。"令旗一挥，三百民夫推着独轮车，像蚂蚁般向前挪动。土袋刚堆到一丈多高，城头突然抛下火油罐。民夫们急忙用牛皮蒙车抵挡，没想到车辕还是着了火。王老五冲上去扑火，右臂沾了油，疼得满地打滚，还引燃了三车土袋。
"神机营，压制！"张世泽身披玄甲，神色冷峻。
弩车方阵向前推进二百步，钢箭如暴雨般射向城头。守军举起门板遮挡，箭簇射中木板的声音噼里啪啦，就像急雨打在窗户上。趁着这个空档，新堆的土山终于抵到护城河边。
未时，烈日当头。霹雳营首轮齐射，链弹呼啸着扫过文昌门楼，碎瓦片像冰雹般纷纷坠落。左营参将陈永福急忙下令："快泼沙，灭炮！"守卒刚探出头，第二轮开花弹就炸开了。铁珠穿透皮甲，陈永福肩头顿时嵌进三粒铁屑，鲜血染红了战袍。
"放夜叉擂！"他咬着牙挥动令旗。
包着铁皮的滚木顺着坡道砸下来，正好砸中霹雳炮阵。两门山炮支架全碎，炮管扭曲得不成样子。炮营把总李铁柱扑向滚烫的炮身，掌心瞬间被烫得滋滋作响："快拿醋来！"米醋浇在赤红的炮管上，白烟裹着焦糊味首冲天际。
申时二刻，东北角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三枚爆破筒炸开六丈城墙，烟尘中赫然出现铁网阵！网后伏兵同时开火，铅丸打在重型战兵的胸甲上，溅起串串火星。
"钩镰队，上！"王栓子挥刀挡开箭矢。
二十名工兵翻滚着靠近铁网，用铁钳猛剪绞索。守军投下毒烟罐，黄雾弥漫中，工兵们接连倒下。幸存者张阿大嘴里渗着血，硬是把爆破筒塞进网底。一声巨响，铁网被炸得西分五裂，张阿大的尸体也随着碎砖飞了出去。
"玄鳞营，冲！"王栓子踩着尸体冲进缺口，却发现里面撒满了砒霜粉！战靴踩上去，顿时腾起白烟，三名战兵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左梦庚在瓮城二楼冷笑："放千斤闸！"
千斤闸轰然落下，封死退路，滚烫的滚油从藏兵洞泼洒下来。王栓子举盾抵挡，精钢盾面被烫得发红。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机括声响，只见闸顶暗门打开，沸粪劈头盖脸浇了下来！
"举盾！"嘶吼声淹没在令人作呕的恶臭里。滚烫的粪汁渗进膝甲缝隙，战兵们疼得像被困住的野兽般嚎叫。王栓子的钢靴陷进砒霜泥浆，眼睁睁看着亲兵李二牛被沸粪浇中面门，捂着脸惨叫着滚进滚油坑。
千钧一发之际，城西传来巨响——原来是神机营都司赵猛，单臂扛着炸药，炸开了侧墙水道！污水裹着碎砖汹涌而入，砒霜毒粉瞬间化作泥浆。
"援军到了！"王栓子举刀指向暗门，"飞火枪，集中射击！"
剩下的七具飞火枪昂首怒吼。其中三具铁管炸裂，不过还是有西支火箭射进暗门。惨叫声中，沸粪停止倾泻，千斤闸的绞链突然传来锯木头般的声响——赵猛单臂抡斧，铁链迸溅出点点火星！
酉时，残阳如血。左梦庚退到天心阁，看到"明"字大旗插上城楼，他狠狠摔碎家传玉佩："烧楼！"火把扔向书卷，岳麓书院千年典藏转眼化为火海。徐勇跪地苦苦劝阻："少侯爷！这可是文脉啊！"左梦庚一脚踹翻这位亲将："宁可付之一炬，也不能留给国贼！"
烈焰吞没飞檐时，王栓子破门而入。左梦庚的蟒袍着了火，竟纵身跳进火海。徐勇捡起尚未燃烧的《岳麓文集》，轻轻放在台阶前，然后反手横刀自刎。鲜血溅在书页上，正好落在张栻的题跋处："忠孝传家"。
战具纪实：
■ 飞火枪改良：铁管加固后，炸膛率降低一半（十具损坏三具）
■ 砒霜陷阱：导致玄鳞营非战斗减员二十七人
■ 沸粪战术：损毁六件重型防刺服（粪汁腐蚀钢片接缝）
亥初，城池终于平定。张世泽踩着灰烬巡视天心阁。焦黑的梁柱间，一页《朱子集注》残页飘落脚边。他弯腰拾起半焦的书页，看见"存天理"三个字下面，血痕斑斑。阁外突然传来哭喊声——原来是百姓争抢掺了砒霜的米，一位老翁竟被噎死在路边。
"封锁粮仓！制作糊粮砖！"张世泽挥剑指向粮库，"通告全城：用砒霜米来换粮砖的，医官验毒后双倍补偿！"
当夜，满城都是捣药声，医官们用绿豆甘草汤抢救饥民。更夫巡到南门时，看见焦土里新立了一块无字碑。碑下有半碗糊粮砖，热气腾腾，三炷残香忽明忽暗，像天上的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