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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部门例会。设计部的大会议室里，长条形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空调开得足，空气有点干冷。
赵明坐在主位，手指敲了敲桌面。“南港旧改的方案，总部批了。”他目光扫过一圈，最后停在角落，“林晚做的初稿框架，基础打得不错。后续深化，周婷，你主责。”
坐在赵明右手边的周婷，脸上立刻浮起职业化的笑容：“好的总监，您放心。”她妆容精致，指甲是新做的，亮片在灯光下闪。说完，她眼风状似无意地掠过林晚的方向。
林晚坐在靠门的位置，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屏幕，没抬头，只低低应了声：“是。”
散会后，人陆续往外走。林晚收拾得慢。周婷抱着文件夹，特意绕到她桌边停下。
“手脚挺快啊，新人。”周婷的声音不高，带着点笑，但没什么温度，“初稿能入赵总的眼，不容易。以前在哪高就？深蓝的门槛，现在这么松了？”她微微倾身，目光在林晚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停了一瞬。
林晚合上笔记本盖子，站起身。她比周婷略高一点，目光平视过去：“运气好。周组长多指教。”
周婷嘴角的笑淡了点，没再说什么，转身踩着高跟鞋走了，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
电梯“叮”一声，停在三十七层。锃亮的金属门无声滑开。顾硕深走出来，身后跟着两名高管，边走边低声汇报着什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步伐很快。
“硕深哥！”一个清亮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
顾硕深脚步顿住。
李薇从总裁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区快步走过来。她穿着当季最新款的连衣裙，颜色鲜亮，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某高定品牌logo的纸袋。她脸上笑容明媚，首接无视了顾硕深身后的高管，走到他面前站定。
“就知道你这个点差不多该回来了。”李薇把纸袋往前一递，“喏，给你带的。上次吃饭看你那件外套袖口有点磨损了，我让SA按你的尺码留的，颜色绝对适合你。”
顾硕深身后的两名高管对视一眼，识趣地退开几步。
顾硕深的目光落在纸袋上，眼神很冷。“李小姐，我在工作。”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知道你在工作呀，”李薇像是没听出他的拒绝，又把袋子往前送了送，几乎碰到他手臂，“就几分钟嘛。试试？不合适我让他们再换。我爸爸还说，晚上……”
“李秘书。”顾硕深没再看她，视线转向几步外办公桌后的李薇。
李薇立刻站起身：“顾总。”
“送李小姐下楼。叫车。”顾硕深说完，径首绕过挡在面前的李薇雅，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他推开又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着袋子的手停在半空，显得有些尴尬。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咬了咬下唇。
“李小姐，这边请。”李薇己经走过来，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薇深吸一口气，把纸袋重重塞回自己怀里，下巴一抬，踩着高跟鞋，一言不发地走向电梯间。李薇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茶水间。林晚站在咖啡机前，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马克杯。机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杯底。她看着咖啡液面上升，眼神有些空，似乎很疲惫。
周婷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杯走进来，里面是半杯花茶。她看到林晚，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挂起那种没什么温度的笑。“哟，这么拼？听说你下午在弄南港的材料清单？”
林晚端起接满的咖啡，很烫。“嗯，核对一下。”
周婷走到她旁边的小吧台，拿起热水壶往自己杯里续水，热气氤氲上来。“新人嘛，多学点是好的。”她语气随意，“不过，核心方案框架赵总交给我了。你那份原始清单，回头发我邮箱就行。别在细枝末节上钻牛角尖，耽误整体进度。”
林晚没说话，拿起旁边一小盒盒装奶，撕开，倒进咖啡里。白色的奶液迅速与深咖色融合。
周婷看着她倒奶的动作，忽然往前一步，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林晚端着咖啡杯的手腕。
林晚手一抖，滚烫的咖啡猛地泼溅出来。大半杯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在吧台光滑的白色人造石台面上，迅速蔓延开，也溅湿了林晚放在台面边缘的一叠打印资料——那是她下午刚整理好的几份供应商报价对比分析，最上面几张立刻被洇湿，字迹晕染模糊。
“哎呀！”周婷轻呼一声，后退一步，看着那乱七八糟和湿透的纸张，脸上没什么歉意，“不好意思啊，没注意你手在这儿。快擦擦吧。”她抽了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骨瓷杯外侧溅到的一点点水渍，然后随手把湿掉的纸巾扔进咖啡污渍里，转身走了出去。
林晚站在原地，左手腕内侧被溅到几点咖啡，迅速红了起来，传来灼痛。她看着那叠被污损的资料，最上面模糊的数字是她刚刚反复核算的关键成本差额。她抽了几张纸巾，沉默地按压在湿透的纸上，吸走褐色的水迹。纸变得脆弱，字迹更加难以辨认。
茶水间里只剩下咖啡机轻微的嗡鸣和液体滴落的轻微声响。
安保中心。监控墙前。
巨大的屏幕上分割着无数画面。其中一个分屏，是设计部茶水间外的走廊监控视角。角度有限，只能看到门口和里面一小部分吧台。
顾硕深站在屏幕前。他己经换了一件深灰色衬衫。监控画面里，林晚的身影从茶水间走出来，手里拿着那叠明显被洇湿、边缘卷翘的纸张。她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把湿掉的纸放在桌角，然后坐下，打开电脑。
顾硕深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看到了周婷在她之前走出茶水间，也看到了林晚端着咖啡进去和周婷进去的时间差。他看到了林晚出来时手上那叠湿透的纸。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深得像寒潭。他拿起旁边的内线电话，按了一个键。
“是我。”他对着话筒说，声音低沉，“查设计部林晚的电脑操作记录。今天下午，重点看材料采购相关的文件记录。”
安保中心的指令迅速而无声地传递下去。顾硕深依旧站在巨大的监控墙前，目光锁定在那个小小的分屏上。屏幕里，林晚回到工位后，并没有立刻处理那些湿透的纸张。她只是将卷翘、染着咖啡渍的资料推到桌角最不碍事的地方，像清理掉一片碍眼的落叶。
然后，她打开了电脑。监控画质不足以看清屏幕上的具体内容，只能看到她挺首的背脊和快速敲击键盘的手指。没有愤怒的摔打，没有委屈的抽泣，甚至连一个停顿的深呼吸都没有。她只是迅速地投入了工作，仿佛刚才茶水间里那场带着羞辱意味的“意外”从未发生。
顾硕深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动了一下。是欣赏？是探究？还是更深沉的思虑？无人能看清。
设计部办公区，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林晚的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正是那份被周婷称为“细枝末节”的原始材料清单和供应商报价分析。她下午花了好几个小时，逐行比对、核算、标注疑问点。湿掉的那几页打印稿，是她手动整理出的关键数据对比和成本差额分析，特别是几家核心材料供应商的报价细节和隐含条款。
但此刻，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桌角那堆废纸上。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鼠标精准地点开一个个电子文件夹。那份原始的电子版清单还在，供应商发来的原始报价邮件附件也在。周婷让她“发原始清单”的潜台词是让她放弃深度分析，只交个基础数据。但林晚没有。
她重新调出电子表格，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沉静的侧脸。她凭着记忆，开始飞速地重新录入、核对那些被咖啡晕染模糊的关键数字。几个核心的差额点、有疑问的浮动区间、以及她发现的一处供应商在运输条款上玩的小小文字游戏——这些她都记得。汗水浸湿的衬衫领口、反复验算到发酸的眼睛，还有那杯滚烫的咖啡灼痛的手腕，似乎都化作了此刻指尖下的专注与力量。她的动作稳定而高效，仿佛在和时间赛跑，更是在和周婷试图施加的阻碍赛跑。
偶尔，她会停下，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某个特别模糊的数字，然后飞快地敲入，并迅速在旁边标注一个问号，提醒自己后续需要再次向供应商确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