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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那鬼哭狼嚎的动静一路响到医院。顾硕深抱着林晚，跟抱着一块冰似的，手抖得厉害。护士把人推进急救室，那门“哐当”一关，红灯亮起，把他硬生生挡在外头。他后背抵着冰凉刺骨的墙往下滑，一屁股坐走廊塑料椅上，脑子里跟炸了锅的沸水一样，全是林晚最后那声嘶力竭的哭喊。
“买命钱……”
“你妈给的……”
“让我滚……”
每个字都像烧红的刀子，在他心口反复剜。他抖着手摸烟盒，抽出一根叼嘴里，打火机“咔哒咔哒”好几下才点着。狠狠吸一口，烟呛进肺管子，辣得他首咳嗽，咳得眼泪都快出来。
不对……这事儿不对！
他妈？那个永远端着架子、把顾家脸面看得比命还重的顾夫人？能干出拿钱砸人、威胁人爹妈性命这种下三滥的事？他印象里他妈顶多就是嫌林晚家世不配，甩甩脸子，说几句难听话……三百万？买命？逼人滚蛋？
一股子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顾硕深猛地站起来，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火星子溅出来烫了手也顾不上。他掏出手机，手指头戳屏幕的劲儿快把屏戳碎了。
“老陈！”电话一通，他嗓子哑得跟破锣似的，“查！给我往死里查！五年前！林晚她妈那个账户！那笔三百万！谁打的款！经手人是谁！开户信息！流水！所有！一根毛都别给我漏掉！现在！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老陈被他吼得一愣，听出老板声音里的杀气和不对劲儿，一句废话没有：“明白！顾总！”
电话撂下。顾硕深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瓷砖地上，哒哒哒的响，敲得他自己心慌。时间一分一秒都他妈是煎熬。急救室那红灯亮得刺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了。老陈的电话。
“顾总，”老陈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股子惊疑不定，“查到了。账户名是李淑芬，没错。开户行……城南那个小破支行。那三百万……是从一个叫‘鑫瑞投资咨询’的公司户头打过去的。打款时间……就是林小姐消失前那天下午。”
“鑫瑞投资？”顾硕深眉头拧成死疙瘩，脑子里飞快过筛子。这破公司名字听着就一股子皮包味儿，他顾家跟这种玩意儿八竿子打不着！
“这公司就是个壳子！”老陈语速加快，“注册资金就十万，老板是个挂名的老头，早老年痴呆了。真正的资金流……绕了好几道弯子，最后源头……”老陈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带着难以置信，“指向……夫人名下的一个海外信托基金……一个不常用的子账户。”
轰——！
顾硕深脑子里像被雷劈了！海外信托？子账户？他妈？！
“操！”他低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指骨剧痛，皮肤瞬间破了，渗出血丝，他也感觉不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冻得他五脏六腑都结了冰！
“还有……”老陈的声音有点抖，“我们顺着那个挂名老头查……找到当年经手办开户和打款指令的一个‘中间人’。那小子现在混得惨，进去蹲了几年刚出来，吓唬两句就全撂了……他说……是夫人身边的张管家……亲自找的他！让他去办个假身份开户，再按指令打款！还让他……事成之后立刻滚出本市！永远闭嘴！”
张管家！
顾硕深他妈身边那个跟了几十年、永远低眉顺眼、办事滴水不漏的老东西！
真相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捅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什么林晚贪财卷款跑路？什么狗屁分手费？！全他妈是他妈和张管家联手做的一个局！一个把他蒙在鼓里整整五年！让他恨错了人！折磨错了人！差点把林晚活活逼死的毒局！
“啊——！”顾硕深痛苦地低吼一声，身体顺着墙滑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刺骨的瓷砖上！巨大的悔恨像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五脏六腑都被这迟来的真相撕扯得鲜血淋漓！
急救室的门“哗啦”一声开了。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林晚躺在上面，脸色白得像纸，手背上扎着针，吊着水，人还昏着。
顾硕深像被电打了似的猛地弹起来，踉跄着扑过去。“她怎么样？！”
“高烧，急性应激反应加上极度虚弱，晕厥了。现在烧退了些，没生命危险，得住院观察。”护士看他那副失魂落魄、手上还带血的样子，吓了一跳。
顾硕深根本没听清后面的话，眼睛只死死盯着床上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他跟着护士推着床往病房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单人病房。窗帘拉着，光线昏暗。林晚眼皮动了动，费力地睁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离得很近。
她微微侧头。顾硕深就坐在床边那把硬椅子上。他头发乱糟糟的，眼底一片吓人的青黑，下巴上冒着一圈胡茬。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袖口挽着，露出手腕上那圈被她咬出的、己经结痂的牙印。
他正笨拙地拿着把水果刀，跟一个苹果较劲。苹果皮被他削得坑坑洼洼，厚一块薄一块，果肉都削掉不少，狼狈不堪。他像是全副心神都耗在这破苹果上，眉头拧得死紧，没发现她醒了。
林晚看着他这副从未有过的、狼狈又专注的样子，心头莫名一酸，喉咙发紧。
顾硕深终于削完最后一下，长长吁了口气，拿起那削得惨不忍睹的苹果，下意识地想递过来。一抬眼，正对上林晚静静看着他的目光。
他动作瞬间僵住！拿着苹果的手停在半空，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审视和掌控，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愧疚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你……醒了？”他嗓子哑得厉害，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她。“感觉……好点没？饿不饿？要不要……吃点苹果？”他把那个削得很难看的苹果往前递了递，动作笨拙又僵硬。
林晚没看苹果，目光落在他手腕那个清晰的牙印上，又移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查清楚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异常平静。
顾硕深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苹果“咚”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墙角。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双手捂住了脸。
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他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像受伤野兽的哀鸣。
“对不起……林晚……对不起……”他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和剜心刺骨的悔恨，“是我妈……和张管家……他们做的局……我……我他妈就是个傻逼！瞎了眼！混蛋！我……我恨错了你五年……折磨了你五年……我……我该死啊！”
巨大的痛苦和迟来的真相彻底压垮了这个骄傲的男人。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捂着脸，哭得浑身颤抖，眼泪汹涌地从指缝间溢出，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林晚看着他崩溃痛哭的样子，看着他手腕上那个清晰的牙印，看着他此刻毫无保留的悔恨和脆弱……五年积压的委屈、恐惧、绝望、痛苦……像开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
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他，而是死死抓住了他捂着脸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像是要把这五年所有的苦楚都摇出来！
“顾硕深！你混蛋！你混蛋啊！”她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控诉，“你凭什么那么对我？！凭什么不信我？！五年！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每天都在想……你会不会找到我……会不会更恨我……我……”
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住，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哭。
顾硕深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他再也没了任何顾忌，一把将病床上哭得浑身颤抖的林晚死死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碎，嵌进自己的骨头里！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晚晚……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滚烫的泪水砸在林晚的颈窝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再也不放手了……死也不放了……你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别推开我……求你……”
林晚被他死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男人滚烫的泪水，沉重的怀抱，还有那一声声带着血泪的忏悔，像滚烫的岩浆，终于融化了包裹在她心口五年的坚冰。
巨大的委屈和迟来的宣泄让她再也撑不住，反手也死死抱住了他宽厚的背脊，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泪水和烟草味的颈窝，放声痛哭。
“呜……顾硕深……你个王八蛋……我恨死你了……呜……”
两个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蜷缩在病床上，紧紧相拥，像两只在暴风雨中终于找到彼此的、伤痕累累的困兽。五年错位的恨意，五年锥心的痛苦，五年沉重的误会，在这一刻，被汹涌的泪水冲刷着，融化着，露出了底下从未真正消失的、血淋淋的伤口和……那失而复得的、迟来的剜心之痛。
哭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交织在一起，是痛苦，也是解脱。顾硕深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永远锢在怀里，再不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