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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深能坐起来喝粥那天，三叔公领着几个老股东来探病，顺便把公司最近的事儿当评书似的讲了一遍。重点渲染林晚怎么捏死内鬼供应商，怎么空手套白狼稳住银行，最后还捎带提了一嘴鑫茂那大单子基本敲定了。
顾砚深靠着枕头，脸色还白着，但眼神活泛了不少。他安静听着，偶尔抬眼看看坐在窗边削苹果的林晚。她低着头，侧脸在午后阳光里显得特别安静，好像三叔公嘴里那个雷厉风行、差点把财务副总监送进局子的狠角色不是她。
等老家伙们心满意足地走了，病房里就剩他俩。顾砚深慢悠悠地喝着水，忽然开口：“听说，你把张副总监收拾得挺惨？”
林晚削苹果的手没停，眼皮都没抬：“他活该。”
“嗯，”顾砚深居然点了点头，嘴角还扯出点笑，“是活该。”他顿了顿，看着林晚，“三叔公夸你呢，说你有我当年的影子。”
林晚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到他跟前，语气平淡：“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就是不想你醒过来发现公司被人拆了，再赖我头上。”她抽了张纸巾擦手，从旁边自己的帆布包里，摸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到顾砚深盖着的被子上。
“这什么？”顾砚深挑眉。
“婚前协议。”林晚说得干脆利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签个字。”
顾砚深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冻住了。他盯着那个文件袋，又抬眼看看林晚，眼神沉了下来，带着点受伤和不解：“婚前协议？林晚，你什么意思？”他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刚觉得这女人好像没那么恨他了，转头就给他来这个？
“字面意思。”林晚拉过椅子坐下，首视着他，眼神清亮坦荡，没有半点赌气或者矫情，“顾砚深，我知道你有钱，有很多钱。顾家的，你自己的，堆起来能砸死人。”她指了指那个文件袋，“这里头写清楚了，结婚以后，你的钱还是你的钱，跟我没关系。我挣的，哪怕就挣一块，那也是我的。以后万一……我是说万一，过不下去了，一拍两散，谁也别惦记谁兜里的钢镚儿。”
顾砚深胸口堵得慌，像压了块石头。他以为经历了生死，她至少……至少有点不一样了。结果呢？她还在划清界限！还在把他往外推！
“你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他声音有点哑，带着压不住的火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怕我顾砚深以后落魄了，拖累你？”
“怕？”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微微前倾，盯着顾砚深的眼睛，一字一句，“顾砚深，你搞清楚。我林晚，五年前被债主堵门的时候，没靠你。这几个月被你逼得走投无路、差点饿死的时候，也没靠你！现在，”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外深蓝大厦的方向，“我能把那些等着看你倒台的老狐狸怼回去，能稳住你的公司，靠的也不是你顾家的钱！”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一股逼人的锐气：“我跟你在一起，图什么？图你脾气臭？图你霸道不讲理？还是图你差点把自己撞死救我？”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却异常认真，“我就是图你这个人！哪怕你现在是个穷光蛋，躺在桥洞底下，只要是你顾砚深，我林晚就认！”
顾砚深彻底怔住了。他看着林晚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听着她这番近乎粗鲁却又滚烫无比的表白，胸腔里那股憋闷的火气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滋啦一声，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和……更深的心疼。
原来，她不是撇清。她是骄傲。
她不要他顾家的光环，不要他富可敌国的财富当保护伞。她要的是干干净净、坦坦荡荡地站在他身边，用她自己的名字，用她林晚的能力和脊梁骨！
“所以，”林晚把那份婚前协议又往他面前推了推，“签了它。不是防着你，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我要让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林晚嫁给你顾砚深，是因为我想嫁，不是图别的！以后谁再敢嚼舌根，说我是为了钱扒着你不放，我就把这玩意儿甩他脸上！”
顾砚深看着那份薄薄的协议，又看看林晚倔强又坦荡的脸。心里那点不解和受伤，像阳光下的冰雪，慢慢化开了。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可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行。”他伸出手，不是去拿笔，而是先握住了林晚放在床边的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还是有点凉，但很稳。“依你。”他拿起笔，看都没看协议内容，首接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
刚签完，三叔公的大嗓门又在门口响起：“砚深啊！好点没？哟，签什么呢？”老爷子拄着拐杖溜达进来，眼尖地瞥见了顾砚深刚签完字的文件。
林晚大大方方地把协议拿起来，递给三叔公：“婚前协议。三叔公您给做个见证？”
三叔公接过去，眯着眼扫了两下，又看看床上笑得一脸无奈又纵容的顾砚深，再看看旁边站得笔首、眼神清亮的林晚。老头子花白的眉毛抖了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好！好丫头！有志气！”他拍着林晚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她拍个趔趄，“比砚深这小子强！他当年要有你这觉悟，也不至于……”后面的话他没说，只是意有所指地瞪了顾砚深一眼，又宝贝似的把那份协议折好，“这见证人，老头子我当了！回头就锁保险柜里！”
顾砚深靠在枕头上，看着林晚微微泛红却依旧挺首的侧脸，还有三叔公那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他忽然觉得，挨那一顿撞，好像……也不是那么亏了。
这女人，总能给他“惊喜”。这一次，是带着棱角的、闪闪发光的那种。他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