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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科技园区的结构模型在屏幕上旋转。复杂的力线图像一团纠缠的红色荆棘。林晚盯着其中一根主承重梁的参数，光标在数值框里闪烁。她敲下一串数字，按下回车。屏幕上的红色荆棘瞬间变成刺目的警告黄。
不行。她删掉数字，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痉挛。她抬手用力按了按。
“这里，”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不高，很温和，“试试用交叉桁架支撑？荷载分散到两侧副梁。”
林晚猛地转头。
陈屿站在她工位隔板边。他是结构组的高级工程师，戴着细框眼镜，手里拿着自己的马克杯。他指了指屏幕上那根标红的主梁位置。“原始设计是单点承重，极限了。桁架结构能分担压力，视觉上也能增加科技感。”他顿了顿，补充一句，“上周那个旧厂房加固项目，我看过你的方案，对结构力学应用很扎实。”
林晚看着他。陈屿在公司口碑很好，专业强，没什么架子。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她沉默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移动，调出桁架结构的参数模板。“我试试。谢谢陈工。”
“叫我陈屿就行。”他笑了笑，没多停留，端着杯子走开了。
林晚按照他的建议修改。交叉桁架的模型加载上去，红色的警告区域肉眼可见地缩小，最终变成安全的浅绿色。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深夜。设计部只剩林晚头顶一盏灯亮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城市底片，零星灯火像遥远的星。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她手指在键盘和绘图板间快速移动，关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发僵。
胃部的抽痛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钝痛，像里面塞了一块冰。她停下动作，弓起背，额头抵在冰凉的桌沿上，手指用力压着上腹。冷汗从额角渗出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轻轻放在她桌角。
林晚抬起头。
陈屿站在旁边，己经穿上了外套，手里拿着车钥匙。“看你灯还亮着。”他把牛奶往她手边推了推，“热的。空着肚子喝咖啡，胃受不了。”他的目光扫过她桌上堆积如山的草图和空掉的咖啡杯，没多问。“模型渲染部分，需要帮忙就说。渲染组小吴是我带过的，他今晚值班。”
林晚看着那杯牛奶，白色的热气在冷空气里袅袅上升。喉咙有些发紧。她低声说：“谢谢。”
陈屿点点头：“别硬撑。身体垮了，什么方案都白搭。”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电梯间方向。
林晚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瓷杯的暖意透过掌心传递过来。她小口喝了一点。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胃里那块冰的寒意。她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屏幕。
安保中心。监控墙无声闪烁。
顾硕深站在巨大的屏幕前。他调取的是设计部公共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锁定在靠窗那个角落格子间。
屏幕里，林晚正对着电脑。她抬手用力揉着太阳穴，然后端起桌角那个白色的马克杯，喝了一口。杯口冒着热气。
顾硕深的视线在那个杯子上停留了两秒。那不是她的杯子。她桌上通常只有一个深蓝色的旧保温杯。
画面外，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的男性身影走近她的工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是陈屿。他把文件夹放在她桌角，低头说了句什么，手指在屏幕上某个位置点了点。林晚侧头听着，然后点了点头。
距离很近。陈屿的手似乎无意地搭了一下她椅子的靠背顶端，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收回。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很快转身离开。
监控屏幕前，顾硕深的下颌线骤然绷紧。他盯着陈屿离开的背影，又转回画面里林晚拿起那个白色马克杯喝水的动作。他认得那个杯子，茶水间消毒柜里公用的款式。
一股极其陌生的、尖锐的不悦感，像淬了毒的冰针，毫无预兆地刺进他紧绷的神经里。比看到周婷刁难她时更甚。那杯牛奶，那个靠近的身影，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画面无声，却像带着刺耳的噪音。
他拿起旁边的内线电话，拨通李薇的分机。
“是我。”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设计部林晚的竞标方案，最终版提交了？”
“是的顾总，”李薇的声音传来，“半小时前，她把U盘和打印摘要放在我桌上了。我扫描了电子版到您邮箱，原件锁在您文件柜里。”
“知道了。”顾硕深挂了电话。
他没有立刻去看邮箱。目光依旧锁在监控屏幕上。林晚正对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脸色在屏幕光下白得瘆人。她抬手，又用力按了一下胃的位置，眉心紧紧蹙起。
顾硕深看着那个动作，看着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痛苦神色。胸腔里那股尖锐的不悦感并未消散，反而和一种更复杂的、冰冷的烦躁搅在一起。他想起她五年前也是这样，胃不好，一紧张或者饿着了就疼得蜷起来。那时候他会把她圈在怀里，用掌心焐着她冰凉的胃部，低声哄她喝温热的蜂蜜水。
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刮过此刻冰冷的现实。
他猛地抬手，拿起操作台上的控制鼠标，烦躁地将监控画面切换到地下车库入口的实时镜头。屏幕上，陈屿那辆普通的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出闸口，汇入深夜稀疏的车流。
顾硕深丢开鼠标。鼠标撞在金属操作台边缘，发出“哐”的一声轻响。巨大的监控墙依旧无声闪烁，映着他冷硬紧绷的侧脸轮廓，和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霾。他转身，大步离开安保中心，厚重的防火门在他身后沉闷地合拢。
走廊里冷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扯了一下领口，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戾气。那杯牛奶，那个靠近的身影，还有她此刻独自忍受的疼痛……像无数根细密的丝线，缠绕勒紧，让他呼吸不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