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蹲在偏殿擦铜灯时,听见廊下两个粗使宫女的窃窃私语。
“你听说没?馆陶长公主这两日往椒房殿跑得勤,说是要给阿娇郡主议婚。”
“能议谁?肯定是太子呀!要不是有长公主,当今太子哪轮得到?”
“别胡说……”另一宫女赶紧伸手捂住了说话的宫女的嘴。
铜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烫得苏砚指尖一缩。她望着殿内悬挂的“长乐未央”牌匾,耳中嗡嗡作响——历史课本上的内容突然活了:馆陶公主刘嫖为保荣宠,将女儿陈阿娇许配给刘彻,才有了“金屋藏娇”的典故;可后来刘彻废后,阿娇幽居长门宫,终其一生。
“阿朱,发什么呆?”掌事女官的竹板敲在门框上,“明日是上巳节,椒房殿要摆百果宴,你去尚食局领三斗蜜渍青梅,记着挑陇西的,别拿蜀地的次货。”
苏砚攥着竹牌往尚食局走,宫道上飘着新焙的椒兰香。她经过永巷时,看见个少女正站在庭院之中,日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少女身上洒下斑驳光影。
她的面庞白皙如玉,透着少女独有的娇嫩莹润,双颊晕染着若桃花初绽的绯色,娇柔动人。那双翦水秋瞳,澄澈明亮,似藏着万千星辉,流转间顾盼生辉,眸光盈盈,摄人心魄,恍若夜幕中最璀璨的星辰。
弯弯柳眉宛如新裁的春山,秀丽婉转,下面是精巧挺首的琼鼻,搭配不点而朱、仿若含着晨露的樱桃小口,唇角微扬时,梨涡浅浅,一颦一笑间,灵动俏皮之态尽显。
只见少女身着一袭月华罗裙,衣料轻柔若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宛如流动的月光倾泻而下。裙裾之上,绣着繁复精美的卷云纹,金线细密勾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将漫天云霞都收于裙间,尽显华贵典雅。
腰间束一条同色的锦缎玉带,上面精心镶嵌着颗颗莹润的白玉,温润细腻,将她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恰到好处,尽显婀娜身姿。外披一件淡粉色的蝉翼轻纱,薄如烟雾,朦胧间为她增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神秘美感,娇柔之态更甚。
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松松挽起,绾成精致的发髻,几缕碎发如墨丝般垂落在白皙修长的颈边。发髻中央,一支精雕细琢的玉簪斜插,簪头镶嵌着一颗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似在诉说着少女心底的温柔情思。
少女突然举起手中团扇朝前扑去,却见一只色彩缤纷的蝴蝶立马飞走了,少女只顾着往前追,全然不顾后面跟着的人,苏砚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想起了张珊,张珊也是个遇到蝴蝶便要追的主。
心里想着,她快速放下手中活计,紧走几步,想要帮少女将那只蝴蝶捉住,这时,却见那少女被石子绊了下,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到地面,苏砚赶紧扑上前将少女抱住,两人齐齐摔在了地上,阿娇整个人压在苏砚身上,苏砚心想:“要是张珊在就好了,她比我要灵活一些。”
“郡主,郡主……”
“你这贱婢,竟敢用你那脏手碰郡主”一个丫鬟模样打扮的人赶紧上来将少女扶起,给她检查是否受伤,一边指着还躺在地上的苏砚骂。
苏砚正准备开口回击,却听见少女道:“文香,你瞎了?你没看见是她救了我吗?你再这样瞎,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话到嘴边的苏砚咽了口唾沫,自己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一看,自己胳膊和膝盖处早破了皮,以她的经验,第二天铁定全是青紫的痕迹。
罢了,罢了,以后还是躲着点,尤其是别离这些贵女太近,容易惹祸,心里想着,她便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旁。
“哎!你叫什么名字?”少女突然朝她抬了抬下巴,苏砚抬起眼睛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翡翠步摇,喉头发紧,不知道在这个年代该如何跟贵人交流。
万一说错话了,后果将是怎样的自己也不敢想,不然首接装哑得了?古代宫廷招聘宫女会招聘哑巴吗?一时间,她的大脑想了很多,然而口依旧没有开。
“阿朱!”尚食局的小宦官在转角喊她,“蜜梅好了,快些来领!”
“来了。”苏砚应着赶紧跑开了,她感激的看着小宦官,快走了几步,逃也似的想躲开后面那道灼灼的视线。
暮色浸透宫墙时,值夜梆子尚未敲响。苏砚蜷在廊下搓洗着沾了油渍的绢帕,破皮的手背在冷水里泛着青紫。身后忽然笼下团暖光,同值的宫女举着羊角灯挨过来,语气里裹着三分敬畏七分庆幸:"阿朱,你可知道自己捡回条命?"
“啊?”苏砚有些困惑,看着自己手背上搓破的皮,这一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她又没犯错,这咋就差点莫名其妙的丢了条小命呢?
"今撞的可是馆陶公主心尖上的明珠。"宫女将灯压低,橘色光晕里浮着细小尘埃,"阿娇郡主的脾气,整个未央宫谁不知道?上个月有个小太监错送了西域进贡的玫瑰露,当场就被拔了指甲。"
她突然噤声,往西下张望片刻才凑近,"偏生你今日撞上她要与太子议亲的节骨眼,许是她心中高兴,便不与你计较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如今日这般莽撞了。”羊角灯摇晃着远去,苏砚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指尖无意识着腕间淡青色纹路。
当夜,苏砚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翻找记忆。她想起图书馆古籍里的《汉武故事》:“胶东王数岁,长公主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否?’对曰:‘欲得妇。’长公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否?’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更鼓声惊散思绪,掌事女官的声音穿破破夜色而来。白梅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得她眼角细纹愈发深刻:"明日去椒房殿当值。长公主与陛下议婚,缺个手脚麻利的,阿朱,你做好准备,明日随我同去。"
“是,姑姑。”苏砚口里应着,心里又打起了鼓,明日便只能学着其他宫人的样子去干,能不做的就不做,打定主意后,苏砚再次回想起了历史上阿娇的结局。
刘彻即位后,阿娇因无子被废,退居长门宫,终不得善终。苏砚摸向腕间的青纹,想起白日见到的那个明媚的少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