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玉兰树在廊下投下斑驳树影,阿娇正歪在竹榻上逗弄新得的雪团猫。苏砚捧着新焙的桂花糕进来时,见她指尖沾了蜜渍,正让小猫舔食,发间那支珍珠簪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舒颜,这糕子甜得发腻,好无聊呀!”阿娇伸手撑着下巴,把青瓷盘推到一旁,“不然你去给我买几本话本子来,打发一下这无聊的时间吧!”
“郡主想听话本子又何必去买?我便可说给郡主听。”苏砚说着,将雪团猫递给了旁边的小丫鬟。
“是吗?你还懂说话本子?”阿娇有些不相信的抬眼审视着苏砚。
“郡主想听哪种类型的故事?”苏砚站在旁边问。
“来这儿……”阿娇往旁边挪了挪,竹塌旁空出了一人的位置,苏砚起初有些犹豫,阿娇道:“你既能说话本子,自是读过书的,以后你就别做丫鬟了,给我做个伴读。”
两人并排靠在竹榻上,苏砚闭着眼睛,思索了一番,道:“故事左不过落魄公子与高门贵女的,那今日我便跟郡主说一个郑国公主的故事吧!”
阿娇来了兴致,伸手撑着头,眼神里满是好奇:“这郑国公主,可有什么传奇之处?”
苏砚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缓缓开口:“那玉琼公主,生得倾国倾城,及笄之年便嫁与丞相之子陈章,这陈章不仅面如冠玉,更是才华绝艳,是当朝探花,两人婚后琴瑟和鸣……”苏砚道。
“那有什么稀罕?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自然是琴瑟和鸣,让我猜一下,他们肯定生了好几个儿女,而且儿子不是入相就是出将,女儿不是嫁给一方诸侯便是嫁给朝中新贵或者嫁回皇室。”阿娇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可听的。
“郡主差矣,却说这郑国国君见女儿幸福,心中也满是欣慰。谁能料到,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美梦。”苏砚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去。
“美梦?后来发生了什么?”阿娇睁开眼睛,看向苏砚,追问道。
“这国君心系天下,励精图治,把郑国治理得是衣足粮丰,可老天爷偏偏在子嗣上薄待于他,后宫皇后加几十嫔妃,竟只有琼华公主这个女儿。”
“啊?皇帝没有儿子,那可要乱了,后来呢?”阿娇好奇不己。
“这国君见陈章颇有才能,便有意栽培,想让陈章成为下一任国君。”苏砚接着说,人依然半躺在竹榻上。
“还好,还好还有个能继承大统的人,但郑国国君的兄弟们同意吗?一般不都是在宗族里挑选继承人吗?”阿娇觉得选驸马做皇位继承人似乎不太合理。
“国君并无其他兄弟,他是开国之君,他的兄弟亲友都在战争中殒命了。”苏砚耐着性子解释。
“孤家寡人……”阿娇喃喃道。
“郡主,公主叫您过去。”丫鬟的声音传了进来。
“来了。”阿娇应着,马上喊丫鬟给自己梳妆打扮。
“舒颜,你随我去吧!”阿娇看向苏砚。
“是。”苏砚应道,心里对见到长公主这件事既期待,又有些惶恐,这个历史书上既骄傲又心狠手辣的公主。
苏砚和文香等五个侍女刚随着阿娇走出门口,便有一顶轿子等在院子中,只见轿子通体朱红漆底,金丝勾边的缠枝莲纹沿着轿身蜿蜒而上,在日光下泛起细碎的金芒。
轿顶呈攒尖造型,最顶端立着一尊三寸高的鎏金凤凰,口中衔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尾羽处镶嵌着数十片孔雀蓝琉璃,随微风轻颤时折射出绚丽光晕。
轿帘半卷着,露出内里月白色鲛绡纱帐,其上绣着的并蒂莲竟用孔雀金线勾勒,每片花瓣里还嵌着细小的珍珠,随着光影流转似在水面浮动。
文香扶着阿娇走过去,轿夫挑起轿帘,阿娇刚踏上梯子,又转头冲苏砚喊道:“你随我来。”
众人的眼光随着阿娇的声音齐齐朝苏砚看去,大家都不理解,为什么自家郡主竟对一个才到府中没几天的丫鬟如此看重。
苏砚随着阿娇上了轿子。踏入轿内,脚下铺着厚实的波斯绒毯,细密的绒毛几乎要没过绣鞋。两侧镂空雕花的紫檀木小几上,一边摆着鎏金镂空香炉,袅袅沉香萦绕;另一边则是嵌螺钿的首饰匣,匣中随意搁置的点翠头面泛着幽蓝光泽。
八人宽的软榻铺着银鼠皮褥子,靠垫上的苏绣百子图栩栩如生,连孩童衣襟上的盘扣都是用红宝石镶嵌而成,西周垂落的鲛绡帐幔缀满水晶流苏,将整座轿子衬得宛如流动的星河。
奢侈,真是太奢侈了。苏砚心里忍不住感叹,果然,每个时代的贫富差距都相当大。
轿子转过垂花门便停了下来,苏砚先下来,再伸手扶阿娇,众人随着引路的婆子往前走,只见面前是一处雕栏玉砌的院子,苏砚随着阿娇走进一间陈设讲究的屋子。
紫檀木屏风后传来环佩叮当,苏砚抬眼便见一袭茜色云锦长裙扫过翡翠珠帘,馆陶长公主斜倚在嵌螺钿的美人榻上,鬓边九凤衔珠钗随着动作轻颤,眉间花钿是用碎钻研磨成粉绘制,在额间流转着冷冽的光。
“母亲。”阿娇福了福身。长公主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间羊脂玉扳指,鎏金护甲划过鬓角新换的珍珠步摇,身后立着的西名丫鬟立刻上前:两人捧着象牙梳篦候在两侧,一人举着嵌宝石的铜镜,还有个捧着银盆的丫鬟半跪着,盆里浸泡的帕子竟绣着金线牡丹。
苏砚不由得惊叹,自己要是能拥有其中几样,这辈子大概就不用做打工人了。
“去前头厅堂。”长公主声音慵懒,腕间累丝镶宝石的镯子撞出清响,“今晨八辆骡车才把京城最顶尖的绣庄、绸缎庄、首饰铺的掌事都请了来。”她抬手示意丫鬟递来蜜渍梅子,“挑些你喜欢的料子,做几身吉服。”
“阿母,为何要做衣服?”阿娇心中虽己有了猜想,但似乎太快了。
“你与彻儿也该成亲了,虽暂无金屋,待你入了东宫,再过几年,想要怎样的金屋没有?”长公主伸手抚摸着自己女儿的鬓角,看着这个和自己有七八分似的少女,仿若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既无缘帝王之位,待女儿为后,再生个外孙,朝中之事,还不都得听她这个皇帝的丈母娘的。
“哦?你什么时候买的新人?”馆陶的眼睛落在了立在一旁的苏砚身上,苏砚立马行了个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倒是个机灵的,模样也清秀,起来吧!”馆陶打量着苏砚又转向阿娇道:“你若嫌院中人手不够,自去找张管事,却又自己做主了?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