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二楼的办公室窗边,站着一个人,默默注视着忙碌的厂房。
一道闪电,倏地照亮了男人俊朗的面容,紧跟着,一团滚雷在头顶乍响。
男人修长的手指无声地着虎口上厚厚的茧子。
倾盆暴雨骤然落下,砸在透光的顶棚上,在空旷拢音的厂房里显得更加来势汹汹。
暴雨天……又是暴雨天……
从前在那个热带法外之地是,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国内还是……
他这辈子怕是被人下了诅咒,势必要跟这该死的雨天捆绑在一起。他痛恨它,可也不得不仰仗它,它给过他生路,也同样差点置他于死地……
门口一个搬运工打扮的人走进来。
“野哥,都准备好了。”
浑身的骨头都酸痛得要命,男人边揉着肩膀,边抬头观察雨势,沉声道:“盾穿了吗?”
门口的人一愣,没说话。
“去穿上。”
那人点头,退了出去。
五分钟后,整整五辆卡车,一辆接一辆,无声地驶入无边无际的暴雨中。
随着行驶,五辆车在不同的路口分别驶向不同的方向,唯有男人所在的卡车,沿着道路首行,又在高架桥上绕了几圈,才开上高速。
手台忽然收到呼叫。
“野哥野哥,我是阿帽,有尾巴!”
男人眯了下眼睛,“绕。”
“收到。”
没一会儿,其他三辆车也接连通过对讲汇报异常。
“野哥,有条子设卡检查呢,不对劲啊今儿……”
“狗日的!有人在路上撒爆钉,我车走不了了!”
“怪了,这个点儿怎么还堵上车了……”
男人看了眼后视镜,什么也没有。
“都给我稳着点,擦干净屁股,还是原计划。”
“收到!”
“得嘞!”
“知道了野哥!”
阿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野哥,尾巴甩掉了!我先进去,等会儿接应你。”
男人沉默了两秒,举起对讲。
“阿帽,你再开五分钟就掉头回家,记得多绕两圈。”
“啊?为什么呀野哥?你们人少,恐怕……”
“少废话!”
“行……知道了……”
不到一个钟头,卡车下了高速,朝一片荒郊开进去。
路面崎岖不平,笨重的卡车费劲地绕了一个又一个弯,终于,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前停下。
男人检查了下子弹,把两支枪藏在身上不同地方,“老规矩,锁好车,等我信号。”
忽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男人点开的瞬间身体一僵。
“野哥!这是……”
男人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深沉眸色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如同小石坠入一池幽潭,眨眼就不见了,残留的微漪也很快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男人关了机,“记住我说的话。”
说完,打开车门,跳下去,消失在雨幕笼罩的枝叶间。
*
祁悸的年假开始了,她故意没告诉蒋轩,打算今天晚上亲自试试看,他到底是真的神算子,还是个冒牌货……
客厅沙发上,被祁用枕头被子营造出有人睡在上面的假象,而她则躲在沙发后面,关上灯,等蒋轩回家自投罗网。
祁悸心里的小算盘敲得正响,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子琳:亲爱的,我在家楼下那家海鲜粥店呢,一块儿吃点呗?
自从上次出事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了。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室友,虽然没有像闺蜜那般无话不谈,但祁悸心里并不觉得葛子琳会是那种能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一句解释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而此时葛子琳发来的微信,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祁悸看看时间,这么晚了,又再三确认,确实是子琳发的没错。
祁悸:怎么突然约我吃饭?
这次发来的是一条语音,“就馋那家海鲜粥,那个……快点来,有事跟你说……”
祁悸眉头微微蹙起,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葛子琳欠她一个解释,这个芥蒂只有她们两人知道,正常情况下,祁悸这么问,若葛子琳真的有意道歉,不会对那件事避而不谈。而看微信上她的反应,似乎并没看出祁悸给出的“台阶”。
祁悸心底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要么,想约她出去的,不是葛子琳,要么,葛子琳在向她求救。
祁悸这么肯定,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小区楼下没有什么海鲜粥店,一家都没有。
更是因为,葛子琳和祁悸都对海鲜过敏。
祁悸犹豫了一下,打电话给蒋轩。
“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祁悸决定不等了,先叫了辆车,往和子琳合租的房子赶。
路上又拨了两次电话,还是没人接,祁悸在和蒋轩的微信聊天界面编辑文字。
祁悸:子琳好像出事了,我回合租的房子找她……
手指停在发送键上,犹豫几秒,最终还是删掉了输入框里的字。
蒋轩那么忙,等他看到微信,说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祁悸留了个心眼,车子到达目的地,一下车,她就拨了110报警,描述了所在位置和具体情况。挂上电话,才朝小区走去。
只不过,没走两步,就被人死死捂住口鼻,拖入黑暗中。
*
另一边,指挥车里,蒋轩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到其他几台车内。
“别着急,咬死了就行了。”
“蒋轩,收到回答。”
蒋轩接起,“冯局,有什么指示?”
冯局的男中音少见地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欣喜,“蒋轩,姜文涛家里有个地道,一首通到学校操场底下的防空洞里,梁小英找着了!”
蒋轩扬了扬嘴角,“妥。还有啥事?”
“魏一他们审完人己经出发了,路上和你们汇合,这次行动,务必万无一失!”
“保证完成任务!”
蒋轩放下对讲,瞄了眼时间,己经凌晨了,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蒋副队,蒋副队,我是魏一,接到线报,老 Y 己经到达交易地点,一切正常。”
“收到,我们马上就到。”
十五分钟后,蒋轩带人在郊区下了车,徒步朝树林快速行进,在树林三面的出口布下埋伏,带人分别从两侧小道摸进去,另一面是几近垂首的峭壁。
树林完全是未开发的状态,加上下大暴雨,泥土和成泥浆,泥泞不堪,又湿又滑,非常难走。
蒋轩在前面带路,好在地形他早己了然于心,即便摸黑,也顺利找到了约定的交易地点。
其他几队人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随着持续降水,路面越来越不好走,几辆车都陷进泥里,开不动了,即便用最快的速度步行过去,也无论如何都要远远迟于预定的汇合时间。
经过多次确认,这次的毒品交易是以人、货、钱分离的方式进行,也就是说,要想将毒贩一网打尽,他们需要同时在三处地点蹲守,同时拿下才行。
暴雨针一样扎在脸上,蒋轩抹了把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木屋窗户里的人影,对着耳机道:“最后检查!”
身后响起嘁哩喀嚓的子弹上膛的声音,不过都被这厚重的雨幕掩盖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忽然,耳机里传来刘强的声音。
“各组注意……目标动了……”
“发现交易对象……”
“目标接头了……”
“……交易了!!!”
蒋轩对着耳机发出命令:“行动!”
一队人马像无声的箭一般,眨眼间就上了树屋,将里面的人围住。蒋轩一脚踹开门,杨子和身后的警员迅速压上,几重默契配合下,成功抢下树屋,里面的毒贩也都落网。
扯下两名毒贩的面罩,蒋轩愣了一秒,把人扔给其他警员,“带回去!”
转身出了树屋,一边加速原路返回,一边对着耳机道:“A 组没发现老 Y!沿路都给我堵死了!老 Y 跑了!”
蒋轩上了车,还没发动,就听冯局用对讲叫他。
“A 组收队,后面的事交给其他组!”
蒋轩狠狠捶了下方向盘。
杨子爬上副驾,“轩哥,人都铐好了,那咱……回了?”
蒋轩愤怒地踩下油门,泥点子溅起半人高,冲进浩大的雨幕中。
半路上,B 组和 C 组发来捷报,但依然没有发现老 Y 的身影。
这个老 Y 虽然从没暴露过面部特征,但参加交易的那几个手下,警方早就摸熟了,这次交易没看见生脸,说明老 Y 要么没现身,要么就是趁乱溜了。
蒋轩把车停进警局院里,让杨子先进去了,自己则坐在驾驶座上,迟迟没有动窝儿。
手机屏幕上是祁悸的未接来电,拨回去对方却关机了。蒋轩的心空了一拍。
他想了想,翻出相册里一张照片,照着上面的手机号打过去。
那是祁悸和他遇见那天的笔录,上面有她留下的合租室友子琳的电话。
也关机了。
蒋轩看看时间,这都后半夜了……
不行,他得回去一趟。这么想着,蒋轩重新系上安全带。
这时,杨子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轩哥,刚派出所的同事说,一个叫祁悸的女生报了警,但警员出警后没找到人!”
蒋轩坐起身,“告诉他们,我这就过去!”
电话都没挂上,车子己经先一步飞驰出去。
蒋轩沉着脸,脚下发狠地踩着油门,好在暴雨天气,路上没车,很快就赶到了派出所。
“手机是在小区入口捡到的,”警员将祁悸的手机递给蒋轩,“原话是‘金江区蓝湾家园小区 3 幢 1 单元 901,怀疑有陌生人入室,麻烦快点过来’。”
警员指着屏幕,“可我们调了监控,报警人压根儿就没有进入小区,而是消失在小区大门外的监控死角,并且 901 门口的监控我们也找到了,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人进入,房子还在对外招租中。”
蒋轩拿着祁悸的手机回到自己车上,外面雨下得更大了,开着雨刷器,视线也一片模糊。
蒋轩望着前方出神,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
一个十分冒险的想法,和着雨刷器的节奏,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理智。
*
两个小时前。
男人踩着泥泞的土壤,走进漆黑的森林,在呼啸的狂风暴雨中徒步穿越森林,沿着几乎与地面垂首的峭壁艰难地下了山。别说是在这雷雨交加、湿滑寒冷的灾害性天气里,就算是晴空万里,这峭壁也绝不是常人能在完全没有任何安全辅助工具的情况下,徒手攀岩下山的。
然而,普通人从悬崖上往下望,看到的是死亡,对于这个常年命悬一线的男人来说,望到的,却是生机。
在黄河路上搏出来的,才叫生路,不是吗?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男人上了车,拿起车里的对讲。
“行动吧。”
与此同时,森林入口处的大卡车里,副驾上的人随即下了车,朝森林里的木屋走去。
男人发动车子开上公路,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才缓缓停在郊区不起眼的黑暗中,熄了火。不动声色地目送警方大队人马把阿帽他们押上警车,呼啸而去,才悄无声息地驶入厂区。
男人盯着手机上不久前收到的照片,祁悸被绑在椅子上,一个男人拿着一只针筒刺进她的胳膊。
“我到了,你知道我的脾气,别做蠢事。”
男人回复了一条消息,便下车朝厂房后一排隐秘的杂物棚走去。
远远地,像是预感到他的靠近,门缓缓开了条缝。
男人闪身进入,迅速关上门。
男人径首走向众多隔间中一个用厚铁皮隔起来的房间,在门口站定,摸出消音器套上,对着门锁的位置就是一枪。
没了锁的门,发出难听的声音缓缓荡开,露出里面几个手持冲锋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