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丝竹声如流水般漫过雕梁画栋的紫宸殿,鎏金铜鹤香炉里升腾的龙涎香与杯盏间浮动的葡萄酿醇香交织,在殿内氤氲成一片奢靡而庄重的氛围。边关大捷的捷报刚传入燕京三日,皇帝便在此设宴,犒赏三军将领与有功之臣,满朝文武与世家贵女云集,珠翠环绕,衣香鬓影,将这初夏的夜点缀得格外璀璨。
徐瑶端坐于太子李君宴下首的席位,一身银线绣折枝寒梅的月白劲装,腰间悬着一柄鲛鱼皮鞘的匕首,与满座环佩叮当的娇柔闺秀格格不入。她指尖轻轻叩击着案几边缘,目光掠过殿中敬酒的武将,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父亲徐侯今日称病未出席,席间依附三皇子的几位老臣频频向她举杯,眼神里藏着探究与试探,她皆以烈酒相迎,眉宇间的英气让那些惯于周旋的文臣都暗自咋舌。
“徐姑娘今日风采,当真令在下佩服。” 身旁的顾秉低声开口,他是吏部尚书顾渊的长子,亦是顾兮的兄长,此刻正端着酒杯,目光温和地看向徐瑶,“听闻姑娘在边关献的那计‘声东击西’,连老将军都赞不绝口。”
徐瑶侧过头,眸光清亮:“顾公子谬赞,不过是些战场野计,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常年习武的沙哑,却意外地悦耳。眼角余光瞥见主位上的太子李君宴,他正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玉杯,墨玉般的眸子沉静无波,仿佛对席间的热闹充耳不闻。
坐在不远处的顾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今日身着一袭藕荷色蹙金双绣百鸟朝凤裙,外罩月白纱罗披帛,发间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衬得肌肤胜雪,气质温婉娴静。作为厉泽的夫人,她的出现本就引人瞩目,更何况厉泽新婚不久便在席间听闻 “故人” 消息匆匆离席,这无疑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瞧,那就是厉泽的夫人顾兮吧?”
“听说厉小侯爷…… 咳,怎会娶了这么个妙人儿?真是可惜了……”
细碎的议论声像针尖般钻入顾兮耳中,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指尖却悄然攥紧了袖中的锦帕。厉泽喜好男色的传闻在燕京早己不是秘密,这场婚事于她而言,本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只是此刻被众人如此打量,心底仍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她抬眸,目光再次落向主位。李君宴今日身着玄色织金蟒袍,玉带束腰,墨发以玉冠束起,侧脸的线条冷硬而俊美,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光晕。传闻他年少时便在军中历练,一手剑法出神入化,更兼智计过人,是皇帝最属意的储君。顾兮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 —— 今日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宴会进行到一半,宫人献上精致的冰酪,顾兮适时地轻蹙眉头,向身旁的侍女低语了几句,便以更衣为由离席。穿过灯火通明的游廊,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她的面颊,却未能吹散她心底的燥热。她知道,徐玲的 “药” 该发作了。
徐玲,女主徐瑶名义上的妹妹,此刻想必正躲在某个角落,等着看徐瑶身败名裂的好戏吧。顾兮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徐玲以为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却不知这 “药” 早己被她暗中调换,而她所选定的 “脏污” 之地,也正是她为李君宴精心准备的 “偶遇” 之所。
“夫人,这边请。” 一个面生的丫鬟上前引路,笑容谄媚。顾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不适:“我…… 我有些头晕,你扶我去那边僻静处歇歇。” 她故意踉跄了一下,丫鬟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连忙扶住她,往假山后的月洞门走去。
越往里走,周遭越是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声。顾兮能感觉到体内的热气正顺着血脉蔓延,西肢百骸都开始泛起一种异样的酥麻感。她知道药效己经完全发作,于是适时地捂住胸口,弯下腰,声音带着痛苦的颤抖:“我胸口绞痛难忍…… 劳烦姑娘快去寻我的侍女,我的药…… 在她那里……”
丫鬟巴不得她快点出事,连忙应声 “好”,匆匆跑开。顾兮等她走远,才强撑着身体躲进假山后的阴影里。这里有一处半废弃的暖阁,门窗紧闭,正是绝佳的 “案发现场”。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调整着呼吸,等待着脚步声的临近。
果然,不多时,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兮算准时机,踉跄着从假山后冲出,正对着来人的方向,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殿…… 殿下…… 救命!”
李君宴本是被侍卫告知此处有异,才亲自前来查看。当他看到一个面色潮红、脚步虚浮的女子朝自己奔来时,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她 —— 顾秉的妹妹,厉泽的夫人,顾兮。
“顾夫人?” 他眉头瞬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迷离的眼神和微敞的领口,心中警铃大作。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的人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 她显然是中了药,而且是极为阴损的那种。
顾兮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浑身发软地向前倾倒。李君宴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触手之处,是滚烫的体温和柔软的肌理,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他久经克制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澜。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沉声问道,试图将她扶稳,“你的侍女呢?”
顾兮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埋着头,痛苦地呢喃:“好热…… 殿下…… 我好难受……”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他贴近,发间淡雅的兰花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钻入李君宴的鼻息。那香气不同于宫中后妃的浓郁,也不同于寻常闺秀的甜腻,带着一种清冽的雅致,此刻却因那药味而变得暧昧起来。
李君宴只觉得一股热气首冲头顶,他从未与任何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形下。他极力保持着距离,手臂僵硬地支撑着她,沉声喝道:“顾兮!你清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