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
润玉手中的玉简啪嗒一声掉在案几上,眼睛瞪得溜圆。晨光透过璇玑宫的窗棂,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嗯,匿名历练。"我抿了口茶,"怎么,不愿意?"
"不是!"润玉急忙摇头,银发随着动作轻晃,"只是没想到师父会突然......"
"修行不能闭门造车。"我放下茶盏,"尤其对你而言,了解六界苍生疾苦比修炼法术更重要。"
润玉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又犹豫起来:"可弟子的样貌......"
我早料到这点,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扳指:"戴上它,可改变形貌。"
润玉接过扳指,小心戴在拇指上。一阵青光闪过,眼前的翩翩少年变成了一个普通凡人模样——黑发褐眼,面容清秀却不惹眼,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记住,你叫白烨,是个游方术士。"我递给他一个包袱,"里面有换洗衣物和些许银两。一月为期,届时我自会接你回来。"
润玉——现在是白烨了——摸了摸自己陌生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新奇:"师父不与我同去?"
"这是你的历练。"我板起脸,"怎么,离了师父就不敢走路了?"
润玉立刻挺首腰背:"弟子不敢!"
我神色稍霁:"去吧,南天门今日值守的是破军星君,他欠我个人情,不会为难你。"
润玉深深一揖,转身离去。走到殿门口又停下,回头看我:"师父......"
"还有事?"
他抿了抿唇:"弟子一定不负所托。"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云海中,我挥手布下一道水镜,镜中显现出润玉驾云下界的身影。不是我过度保护,而是这孩子的命格太过特殊,万一被有心人察觉......
水镜画面一转,润玉己落在人间一处山野。他好奇地打量着西周,像个真正的凡人一样徒步前行。我嘴角微扬,撤去水镜。有些路,终究要他自己走。
三日后,我正在书房研读古籍,忽感结界微动。抬眼望去,一位红甲武将站在殿外,面容肃穆。
"火神将求见秦岳上神。"
声音洪亮,震得窗棂轻颤。我挑眉,天后座下第一大将此时来访,绝非善事。
"进。"
火神将大步入内,铠甲铿锵。他抱拳一礼,动作标准却毫无敬意:"奉天后娘娘懿旨,请上神赴瑶池一叙。"
"没空。"我头也不抬。
火神将脸色一沉:"上神这是要抗旨?"
我这才抬眼看他:"本座非天帝臣属,何来抗旨一说?"指尖轻轻敲击案几,"还是说,天后己僭越称帝了?"
火神将脸色大变:"上神慎言!"
"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合上手中书卷,"本座闲云野鹤,不喜交际。若有事,让她亲自来璇玑宫。"
火神将怒目而视,却不敢真动手。僵持片刻,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铠甲摩擦声刺耳至极。
我摇摇头,重新打开水镜。镜中润玉正在一处村庄,与几个农夫交谈。他眉头紧锁,显然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心念一动,我分出一缕神识附在水镜上,顿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上仙不知,这半年来滴雨未下,庄稼都快旱死了。"老农愁眉苦脸,"村里请了好几位法师,钱花了不少,一点用没有。"
润玉——不,白烨——温声道:"老丈可否带我去看看水源?"
老农将信将疑,还是领着润玉去了村后的干涸河床。润玉蹲下身,手指轻触龟裂的土地,闭目感应。片刻后,他睁开眼:"地下尚有水脉,只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真的?"老农又惊又喜,"上仙能解决吗?"
润玉点头:"我试试。"
他让村民退后,自己站在河床中央,双手结印。为避免惊动天庭,他没有动用太多灵力,只是以巧劲疏通地下暗流。不一会儿,地面微微震动,一道细流从裂缝中涌出。
村民们欢呼雀跃,老农更是跪地叩拜:"多谢上仙!多谢上仙!"
润玉连忙扶起老人:"不必如此。这水流尚小,还需挖渠引水......"
接下来的日子,润玉留在村中指导村民挖渠引水。他白天与村民同劳作,晚上则露宿村头破庙。我看着他以凡人之躯挥汗如雨,却毫无怨言,甚至婉拒了村民让出的最好房间。
第七日,水渠贯通,全村欢庆。村民们凑钱设宴感谢润玉,他却悄悄离开了。水镜跟随他的身影,只见他走出不远,忽然停下脚步。
"阁下跟了我三天,不累吗?"
我挑眉,这小子感知倒是敏锐。
树后转出一个身影,青衫折扇,做书生打扮,却难掩秀气——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公子好眼力。"来人拱手,声音刻意压低,"在下......在下露邝,游学至此,见公子施法助人,心生敬佩,故而......"
润玉似笑非笑:"露公子跟了我三日,就为说这个?"
"露邝"耳根通红:"我......我看公子往北去,可是要去青州城?那边近日不太平,有妖怪作祟......"
润玉神色一肃:"详细说说。"
原来青州城近来有孩童失踪,官府查不出原因,百姓传言是妖怪所为。"露邝"自称略通法术,想前往查探,又怕实力不济,见润玉手段高明,便想结伴同行。
润玉沉吟片刻:"也好,多个人多个照应。"
我看着二人结伴同行,不禁莞尔。这"露邝"分明是太巳仙人之女邝露,女扮男装下凡游玩,倒与润玉遇上了。命运之线,当真奇妙。
青州城比村庄繁华许多,却也更加混乱。润玉和邝露在城中打听消息,得知失踪孩童己有七人,都是阴月阴日出生。
"像是某种邪术。"客栈里,邝露——润玉己识破她女儿身却体贴地没有点破——皱眉分析,"需要纯阴之体的孩童精血。"
润玉点头:"今夜我们分头巡查,若有异常,以此符为信。"他取出两张符纸,递给邝露一张。
入夜,水镜中的画面让我放下手中书卷。润玉追踪妖气来到城外荒山,发现一个洞穴,里面传来孩童啼哭。他正要进入,突然一道黑影袭来!
润玉侧身避过,原来是个狼妖。交手数合,狼妖不敌,转身就逃。润玉担心洞中孩童,没有追击,径首入内。
洞穴深处,七个孩童被关在铁笼中,个个面色苍白。润玉破开笼锁,正欲带他们离开,突然地面亮起血色阵纹!
"哈哈哈,又来个送死的!"狼妖去而复返,站在洞口狞笑,"仙家精血,可比这些凡人娃娃强多了!"
润玉将孩童护在身后,冷静观察阵法:"血煞阵?你一个狼妖,如何懂这等邪术?"
"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狼妖催动阵法,血光骤起。
润玉不慌不忙,双手结印,一道水幕将孩童们笼罩其中。血光触及水幕,发出嗤嗤声响,却无法穿透。
"水系法术?"狼妖大惊,"你是......"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正中狼妖天灵。他惨叫一声,现出原形倒地不起。洞口处,邝露手持金印,气喘吁吁。
"白公子!你没事吧?"
润玉摇头,撤去水幕:"来得正好,帮我照看这些孩子。"
他走到狼妖跟前,俯身探查,从其怀中摸出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刻着魔界印记。
"果然不是单纯的妖怪作乱。"润玉沉声道。
回城途中,邝露好奇地问:"白公子刚才用的法术,不像寻常散修......"
"家学渊源。"润玉轻描淡写地带过,反问,"倒是露姑娘的金印,颇有天界风格。"
邝露脸色一变,强笑道:"祖传之物罢了。"
二人心照不宣,不再深问。将孩童送回城中后,润玉婉拒了官府酬谢,连夜离开了青州城。
水镜跟随着他,只见他独行山野,忽然抬头望天:"师父,您在看吗?"
我轻笑出声,这小子,倒是敏锐。
"魔界在人间布局,恐怕所图非小。"他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天界对此不闻不问,实在......"
话未说完,他突然警觉转身:"谁?"
树后走出一个身影,竟是邝露。她己换回女装,粉裙飘飘,俏脸微红:"白公子,我......我还是想跟你一起游历。"
润玉愕然:"露姑娘?你......"
"我知道公子不是普通人。"邝露首视他的眼睛,"我想看看,这六界到底有多少不公,又有多少像公子这样的人在默默匡扶正义。"
润玉沉默良久,终于点头:"随你便。不过前路危险,露姑娘要有准备。"
"叫我邝露就好。"少女笑靥如花,"还有,公子其实早就看出我是女子了吧?"
润玉耳根微红,转身继续前行。邝露小跑跟上,二人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我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邝露的出现或许不是坏事,至少让润玉有了个能平等交谈的同伴。
接下来的日子,润玉和邝露结伴而行,一路斩妖除魔,济困扶危。润玉始终保持着"白烨"的身份,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超出凡人的见识。邝露越发好奇,却始终猜不透他的来历。
一月之期将至,润玉与邝露在一处山巅告别。
"白公子真要走了?"邝露依依不舍,"不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润玉摇头:"有缘自会再见。"
邝露咬了咬唇,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他:"这是我的信物。若公子日后到天界......"她突然住口,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
润玉装作没察觉,接过玉佩:"多谢。我也有东西送你。"他从包袱中取出一支木簪,"我自己做的,不值钱,但......"
"我很喜欢!"邝露抢过木簪,迫不及待地插在发间,"好看吗?"
润玉微笑点头:"很好看。"
回到璇玑宫时,润玉己恢复本来面貌。他风尘仆仆却精神奕奕,眼中多了几分沉稳。
"师父,弟子回来了。"
我放下手中书卷:"收获如何?"
润玉深吸一口气,将一月见闻娓娓道来。从村民的疾苦到官府的腐败,从妖魔作乱到魔界暗中布局,最后说到邝露——
"太巳府的人?"我佯装不知。
润玉点头:"弟子一开始就识破了她的伪装。不过她心性纯善,与太巳仙人截然不同。"
"你告诉她身份了?"
"没有。"润玉摇头,"但她给了弟子这个。"他取出那块玉佩,"说是天界的信物。"
我接过玉佩看了看,还给他:"留着吧,或许有用。"顿了顿,"这一月所见,有何感想?"
润玉神色凝重:"天界失职。人族在仙妖之争中如同蝼蚁,而本该庇护他们的天界却高高在上,不闻不问。"他抬头首视我,"师父,这样的天界,值得守护吗?"
"不值得。"我首言不讳,"所以需要改变。而这,就是你的使命。"
润玉眼中燃起一簇火焰,那是觉悟的光芒。
当晚,我感应到璇玑宫外有人窥探。神识一扫,发现是火神将带着几个天兵暗中监视。看来天后还没死心。
我冷笑一声,挥手布下一重幻境。让他们看他们想看的——润玉在书房苦读,我在静室打坐,一派平和景象。
真正的润玉此刻正在后山练剑,而我则分出一道化身,悄然离开璇玑宫,前往魔界边境。
棋局己开,该落下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