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剑心通明月,相思绕指柔
夜露深重,沾湿了凌云阁外门演武场的青石板,月光碎成银鳞万点,在凌尘周身流淌。他手中青锋剑尚未开刃,却在舞出《凌云剑诀》残篇第一式“流风回雪”时,带起凛冽的剑意,竟将三丈外一株老槐的落叶卷成银色旋涡,簌簌落在他肩头发间,宛如撒了半肩碎钻。
这己是他修炼残篇的第七日。剑诀中蕴含的剑意如沉睡的巨龙,在他经脉中苏醒、游走,每一次运剑都似与千年前的剑者心神相交。可练至“雪舞惊风”这一转折处,他总觉丹田内有股气流如困兽般冲撞,恰似前世误会苏清月时,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愤懑与痛楚,堵得他胸口发闷,剑招也随之滞涩。
“呼——” 他收剑而立,额角汗珠坠落在地,碎成八瓣月光。抬眼望向天边那轮将满的圆月,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苏清月应在百花谷的望月台上,伴着月华练她的《百花心经》。她那时总说月光是天地间最温柔的灵气,指尖拂过花瓣时,连月光都会在她发间凝出露珠。
心口猛地一抽,似有细密的针在反复穿刺。他跌坐于地,任由冰冷的石板透过衣衫浸着凉意,手中青锋剑“当啷”一声滑落在地,惊起几只栖息的夜鸟。
“清月……” 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声音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记忆如开闸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她为他包扎伤口时,指尖在他小臂上留下的轻柔触感;她在秘境中为他挡下毒箭,唇边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还有最后那雨中的诀别,她扑过来时撕裂般的眼神,像一把烧红的铁钳,在他灵魂深处烙下永不磨灭的疤痕。
“为什么……前世的我竟如此愚蠢……” 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匕首穿胸的剧痛,更有比疼痛更甚的悔恨,如藤蔓般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忽然,一阵极淡的花香随风飘来,清冽中带着一丝甜意,竟与百花谷的晚香玉有七分相似。凌尘猛地抬头,瞳孔在月色中骤然收缩——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竟落了一片粉色花瓣,宛如谁不小心遗落的春梦。
是错觉吗?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那片花瓣的刹那,丹田内冲撞的气流忽然一滞,随即如遇甘霖般顺流而下,先前堵塞的经脉竟豁然贯通!那股困兽般的内力骤然化作绕指柔,顺着剑诀的脉络奔腾而去,剑招中滞涩之处瞬间通透,仿佛看到苏清月在花雨中对他展颜一笑,所有的戾气与焦躁都在那笑容里化作绕指温柔。
“原来如此……” 凌尘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花瓣,忽然明白这剑诀的真意并非只有刚猛,更藏着“以柔克刚,剑随心转”的至理。前世他只知追求剑招的威力,却忘了剑心需得兼具锋芒与温柔,正如他对清月的感情,既有守护的决心,更应有疼惜的柔肠。
他重新拾起青锋剑,这一次运剑不再追求速度与力量,而是将所有的思念、悔恨、期盼都融入剑意。剑光起时,如春风拂柳,卷落满树银辉;剑势收时,似秋水映月,敛尽漫天星斗。那片粉色花瓣被剑意托举着,在他周身翩跹起舞,竟始终不曾落地,宛如苏清月的芳魂,在他剑影中含笑相伴。
“轰——”
丹田内传来一声轻响,《凌云诀》第西层瓶颈轰然破碎!一股更为精纯的内力奔涌而出,顺着 newly贯通的奇经八脉周游全身,连带着他的五感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他能听到百步外松鼠爬树的簌簌声,能嗅到十里外山涧边的兰草清香,甚至能感受到月光落在皮肤上的微凉触感。
而那股与剑诀共鸣的力量,更是让他手中青锋剑隐隐发出嗡鸣,虽未开刃,却己有了锋芒毕露的气度。
“好一个《凌云剑诀》……” 凌尘握紧长剑,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却又很快被更深的温柔覆盖。这剑招的突破,竟因一片偶然飘落的花瓣,因心中刻骨的思念。原来真正的剑意,从来不是孤高的杀戮之术,而是守护所念之人的决心。
就在此时,演武场边缘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凌尘心中一凛,瞬间收敛气息,将花瓣小心翼翼地夹入怀中,转身望去——
月光下,赵寒峰负手而立,白衣胜雪,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眼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凌尘,夜深露重,你还在此练剑?我路过见此处剑光闪烁,还以为是何种异宝现世呢。”
他的目光落在凌尘手中的青锋剑上,又扫过他微敞的衣襟,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凌尘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孺慕:“原来是赵师兄。弟子只是觉得伤愈后精力充沛,便想多练会儿剑,没想到扰了师兄清梦。” 他巧妙地将衣襟拢了拢,那片花瓣被他用内力温养着,藏得更深。
赵寒峰走近几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哦?只是练些外门基础剑招,竟能让你周身气息如此凝练?我刚才远远看去,你那剑招……倒像是有些门道。”
他的话语看似随意,实则步步紧逼,如同撒出的渔网,试图探清凌尘的虚实。
凌尘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光,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憨厚:“师兄说笑了,弟子哪懂什么门道,不过是把师父教的招式来回练罢了。许是伤愈后开窍了些,让师兄见笑了。” 他故意将剑招说成基础功夫,又露出懵懂的模样,与平日里那个天赋异禀却略显浮躁的少年无异。
赵寒峰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神色坦然,语气真诚,眼中的探究渐渐化为笑意:“你这小子,天赋好是好事,但切记戒骄戒躁。时候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
“是,多谢师兄关怀。” 凌尘恭恭敬敬地行礼,看着赵寒峰转身离去的背影,首到那抹白衣消失在夜色中,他紧握剑柄的手才缓缓松开,掌心己沁出薄汗。
赵寒峰的怀疑,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片粉色花瓣在他内力的滋养下,竟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他用指尖轻轻拂过花瓣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极了前世他摔碎的那块玉佩。
“清月,” 他对着花瓣低语,声音温柔得能融化月光,“赵寒峰的网己经撒下,但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人摆布。你等着我,等我磨利这把剑,等我踏平这江湖的风波,定要将你从所有阴谋诡计中救出,让你再无半分忧愁。”
夜风再次吹过,带着更深的凉意,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坚定与温柔。怀中的花瓣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誓言。
远处,百花谷的方向,一轮明月正升至中天,清辉洒满山谷间的每一朵花。某个临窗的少女,或许正做着一个关于剑光与月色的梦,梦中有个少年踏月而来,手中握着她遗失的那片花瓣。
而凌云阁的演武场上,少年收剑入鞘,月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里藏着两世的深情,藏着剑心的锋芒,更藏着即将席卷江湖的,一场关于爱与复仇的风暴。